凌晨五點半,天剛蒙蒙亮。
城市還沒完全蘇醒,只有清潔工掃地的“沙沙”聲,和偶爾駛過的灑水車音樂。陳磊蜷縮在醫(yī)院門診樓外的長椅上,一夜沒合眼。
他就那么坐著,背靠著冰涼的墻壁,任由露水打濕褲腳。煙盒早就空了,最后一個煙蒂被他捏得粉碎,碎屑從指縫里漏出來,混著地上的塵土。
父親病房的燈還亮著,那點橘黃色的光透過走廊的窗戶滲出來,像一根細(xì)弱的線,勉強牽著他快要散架的神經(jīng)。他不敢進(jìn)去,怕父親問起錢的事,更怕看到父親強裝沒事的眼神。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短促而劇烈,像一顆即將爆炸的炸彈。
陳磊的身l猛地一僵,下意識地按住口袋,指尖冰涼。這個時間點,不會是好事。
他慢吞吞地掏出手機,屏幕在灰暗的天光里亮得刺眼。是個陌生號碼,但那串?dāng)?shù)字他爛熟于心——王虎的手下,那個說話總帶著冷笑的小個子。
短信內(nèi)容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劈頭蓋臉扎過來:
“陳磊,別裝死。欠王哥那80萬,月底就到期了。這都幾號了?一分錢沒見著。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兄弟好說話?再他媽拖,明天就去陽光幼兒園‘看看’念念小朋友。聽說那丫頭片子長得隨她媽,挺水靈的——”
后面的字,陳磊已經(jīng)看不清了。
手機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像是無數(shù)根細(xì)針在扎。他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握著手機的掌心全是冷汗,滑得幾乎抓不住。
陽光幼兒園。念念。
這兩個詞像毒蛇,死死纏住了他的心臟,勒得他喘不過氣。
他不怕王虎找他麻煩,哪怕是打他、罵他、把他的電動車砸了,他都能扛。可他怕他們動念念。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軟肋,是他茍延殘喘的唯一念想。
離婚的時侯,林慧說“你連自已都養(yǎng)不活,別想碰孩子”。他沒敢反駁,因為他知道自已沒資格。他只能偷偷去幼兒園門口看一眼,看女兒背著小書包,蹦蹦跳跳地跑進(jìn)校門,就夠了。
可現(xiàn)在,有人要用念念來威脅他。
一股混雜著憤怒、恐懼和屈辱的火氣,從腳底直沖頭頂。他猛地站起來,想把手機摔在地上,想沖去找王虎拼命。但剛站直身子,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他踉蹌著扶住長椅扶手,才沒栽倒。
沒用的。
他現(xiàn)在連買包煙的錢都沒有,拿什么跟王虎斗?王虎那幫人,是混社會的,真敢對一個孩子下手。他不能賭,也賭不起。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還是那個號碼:“別想著報警,你那點破事,警察管不著。識相的,趕緊湊錢,不然……你懂的?!?/p>
陳磊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牙齦滲出血絲,嘗到一股鐵銹味。他盯著屏幕上“陽光幼兒園”那幾個字,突然想到一個人——林慧。
他還有最后一絲希望。
這個月的撫養(yǎng)費,他還沒給。按照離婚協(xié)議,他每個月要給念念兩千塊。以前他總能提前打過去,哪怕自已吃泡面;可這個月,他連父親的透析費都湊不齊。
林慧那里,應(yīng)該還有錢吧?張誠在她身邊,肯定不會讓她受委屈。或許,他可以求她,先幫他把這個月的撫養(yǎng)費墊上,然后……然后再想辦法跟她借點,哪怕只是幾千塊,先給王虎那邊送點“誠意”,穩(wěn)住他們,別去騷擾念念。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他自已摁下去了。
他有什么資格?離婚時林慧說的那句“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還像耳光一樣響在耳邊。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去求她,只會被更狠地羞辱。
可是……念念怎么辦?
手機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已的臉——憔悴、浮腫,眼窩深陷,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又硬又密,像一蓬雜亂的野草。這哪里還是三年前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火鍋店老板?分明就是個走投無路的喪家犬。
陳磊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點開通訊錄,找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