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靠在輪胎上睡覺時,手大概是不小心按在了釘子上。
疼。
鉆心的疼。
但奇怪的是,比起手心的疼,心里的空落更讓人難受。夢里的番茄牛腩香氣仿佛還在鼻尖縈繞,念念的笑聲還在耳邊回響,可睜開眼,只有冰冷的貨車、刺鼻的機油味,和掌心不斷滲出的血。
“看什么看?趕緊起來!”工頭不耐煩地踢了踢他的鞋,“結工錢了,想賴賬?”
陳磊咬著牙,沒說話,只是用左手按住右手的傷口,慢慢站起來。血順著指縫往下流,滴在地上,一步一個血印。
他跟著工頭去領錢,一張皺巴巴的一百二十塊錢,被塞進他血淋淋的手里。紙幣很快被血浸透,變得黏糊糊的。
“滾吧,明天別來了,干活不行,事倒不少?!惫ゎ^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
陳磊捏著那一百二十塊錢,轉身離開。他沒騎車,就那么慢慢走著。手心的疼越來越清晰,像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他抬起頭,望向遠處的天際線,晨光熹微中,能隱約看到陽光幼兒園的輪廓——念念就在那里上學。
他仿佛能看見,穿著藍色校服的念念,背著小書包,蹦蹦跳跳地走進校門,回頭對送她的人揮手。只是那個人,不再是他了。
血還在流,染紅了他的袖口。他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血和汗混在一起,在臉上留下幾道猙獰的痕跡。
他不能倒下。
至少現(xiàn)在不能。
這一百二十塊錢,不夠父親一天的透析費,不夠念念的學費,甚至不夠還王虎利息的零頭。但這是他用一整夜的力氣,用掌心的血換來的。
是錢,是希望,哪怕只有一點點。
陳磊深吸一口氣,把那一百二十塊錢小心翼翼地塞進貼身的口袋,用手按住。然后,他轉過身,朝著醫(yī)院的方向走去。
電動車還停在勞務市場門口,他得騎回去。
手心的傷口還在疼,每蹬一下車,都像扯著筋。但他沒停,也沒喊疼。
疼,才知道自已還活著。
活著,就還有機會。
只是他不知道,這機會,會以怎樣的方式到來。此刻的他,記腦子想的都是怎么再找個活,怎么湊夠父親的透析費,怎么……再看女兒一眼。
他更不知道,就在不遠處的菜市場角落,一堆被人丟棄的爛番茄,正等著他。那將是他墜入深淵后,抓住的第一根稻草,也是他命運轉折的開始。
晨光終于沖破云層,灑在他身上,卻暖不了那徹骨的寒意。陳磊騎著他的破電動車,在空曠的馬路上緩緩前行,背影孤孤單單的,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