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一輩子要強的老工人,這個以前連打針都怕疼的父親,現(xiàn)在卻在默默地用自已的身l,給他減輕負(fù)擔(dān)。
“爸,”陳磊轉(zhuǎn)過身,努力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甚至帶上了點輕松的笑意,“你看你,就是瞎操心。我那活真的靠譜,老板是以前認(rèn)識的朋友,人家信得過我。”他伸手拍了拍父親的肩膀,入手全是骨頭,硌得他手心發(fā)疼,“藥呢?醫(yī)生讓你吃的藥,你得按時吃啊,不然我這錢不就白花了?”
陳建國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點了點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你好好歇著,我去問問醫(yī)生,下次透析安排在什么時侯?!标惱诓桓以俅氯ィ伦砸言俅幻?,眼淚就會忍不住掉下來。
他幾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病房,輕輕帶上門的瞬間,肩膀就垮了下來。
走廊里空蕩蕩的,消毒水的味道比病房里更濃,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走到樓梯間,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來,終于忍不住,捂住嘴失聲痛哭。
哭聲被死死悶在喉嚨里,像受傷的野獸在低吼。
他哭自已沒本事,守不住家業(yè),欠了一屁股債;哭自已沒出息,連父親的透析費都湊不齊,連女兒的學(xué)費都拿不出;哭自已讓父親跟著受委屈,連救命的藥都舍不得吃;哭自已像個窩囊廢,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對著別人喊“爸爸”……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衣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他低頭時,看見手心的傷口不知什么時侯又裂開了,血珠混著淚水,一起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紅得刺眼。
那120塊錢還在口袋里,被他的手攥得變了形。
這點錢,連父親一天的透析費都不夠,連那盒藥的零頭都不夠,連他欠的債的萬分之一都不夠……
他像個迷路的孩子,蜷縮在樓梯間的角落,哭得渾身發(fā)抖。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喉嚨發(fā)疼,眼睛發(fā)腫,他才慢慢停下來。
他抬起頭,看著樓梯間狹小的窗戶,外面的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不能就這么哭。
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父親還在病房里等著他,等著他那句“錢快湊齊了”的承諾。
念念還在幼兒園里,總有一天會明白,他這個爸爸不是窩囊廢。
他還有債要還,還有臉要掙回來。
陳磊深吸一口氣,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臉,把最后一點眼淚也擦掉。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又理了理皺巴巴的t恤。
鏡子里的男人,眼睛還是紅的,臉上還有淚痕,下巴上的胡茬又硬又密,看起來狼狽極了。
但他的眼神,卻慢慢變得堅定起來。
不管怎么樣,都得撐下去。
哪怕像條狗一樣活著,哪怕被人指著鼻子罵老賴,哪怕要去撿別人扔掉的爛菜葉……
只要能讓父親繼續(xù)透析,只要能讓念念還認(rèn)他這個爸爸,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能倒下。
陳磊攥緊了拳頭,手心的傷口又開始疼,提醒著他昨晚的夢,提醒著他肩上的責(zé)任。
他轉(zhuǎn)身往病房走去,腳步雖然沉重,卻一步比一步穩(wěn)。
只是他不知道,當(dāng)他再次回到那個所謂的“家”時,等待他的,將是更讓他絕望的景象。紅漆潑灑的房門,鄰居的指指點點,還有房東那最后通牒般的驅(qū)逐……
而這些,都還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