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yī)院出來時,天已經(jīng)放晴了。陽光毒辣地曬在地上,剛下過雨的潮氣混著熱氣蒸騰起來,像個巨大的蒸籠。陳磊騎著電動車,感覺自已像屜快被蒸熟的包子,渾身酸軟,提不起一點力氣。
父親那句“不治了”像根刺,扎在他喉嚨里,咽不下去,吐不出來。他攥著那120塊錢,手心的傷口被汗水浸得生疼,血和汗黏在一起,糊住了傷口。這點錢,連父親一天的透析費都不夠,更別說那瓶躺在枕頭下的自費營養(yǎng)劑了。
他得回去取幾件換洗衣物。出租屋雖然破,但好歹能遮風(fēng)擋雨。至于房東催繳的房租,他還沒想好怎么應(yīng)付——或許可以再求求情,寬限幾天。
電動車慢悠悠地晃進城中村的巷口。這條巷子他住了快一年,狹窄、潮濕,墻皮斑駁,頭頂掛記了亂七八糟的電線和晾曬的衣服。往常這個點,巷子里總是吵吵嚷嚷的,麻將聲、炒菜聲、孩子的哭鬧聲混在一起,熱鬧得很。
可今天,太安靜了。
安靜得讓人心慌。
陳磊下意識地放慢了車速,眼角的余光瞥見兩旁的門簾都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雙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那些眼睛里沒有好奇,只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打量,像在看什么稀奇的怪物。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繼續(xù)往里騎了沒幾步,他看見自已住的那間單間門口,圍了幾個人。他們背對著他,正低聲說著什么,手指還時不時地往門上指。
陳磊的心跳瞬間加速,像擂鼓一樣。他猛地捏了剎車,電動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打破了巷子里詭異的安靜。
圍在門口的人聞聲轉(zhuǎn)過頭,看見是他,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復(fù)雜,有驚訝,有鄙夷,還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他們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一條路。
然后,陳磊就看見了。
他租的那扇掉了漆的木門上,用紅漆歪歪扭扭地寫著四個大字——
欠債還錢!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天經(jīng)地義!
那紅漆顏色鮮艷,像凝固的血,在灰暗的巷子里格外刺眼。字跡寫得又丑又用力,筆畫之間甚至能看出寫字人的憤怒,有些地方的漆太厚,還在往下淌,在門板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跡,像蟲子在爬。
陳磊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知道催債的會來,卻沒想到他們會用這種方式。在老家,只有對最無賴的人才會這么讓,這是把人往絕路上逼,是要把人的臉皮扒下來,扔在地上踩。
“嘖嘖,欠了多少錢啊,被人堵成這樣?!?/p>
“誰知道呢,看著人模人樣的,沒想到是個老賴?!?/p>
“小聲點,別被聽見了,這種人惹不起?!?/p>
周圍的竊竊私語像蚊子一樣,嗡嗡地鉆進他的耳朵。他的臉?biāo)查g燒了起來,從臉頰一直紅到脖子根,像是被人當(dāng)眾扇了幾耳光,火辣辣地疼。他想低下頭,卻又像是被釘住了一樣,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幾個字,移不開。
“陳磊!”
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
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