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工廠的鐵門銹得像塊爛鐵,陳默用鋼管撬開時,鐵銹簌簌往下掉,在晨光里像暗紅色的雪。阿零跟在安然身后鉆進縫隙,鼻腔里立刻灌記了機油和灰塵的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檀香的氣息。
“總部就在里面。”安然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穿過沖壓車間,左轉就是主倉庫?!?/p>
車間里堆著廢棄的機床,銹跡斑斑的齒輪卡在半空,像凝固的時間。陽光從屋頂?shù)钠贫绰┫聛?,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斑,無數(shù)結塵在光斑里飛舞,被安然指尖的白霜輕輕一碰,就像蒲公英似的散開。
“小心腳下?!标惸穆曇粼谇懊骓懫?,“這里的結塵積了很厚,踩重了會有動靜。”
阿零低頭,看見地面覆蓋著一層彩色的“地毯”——那是無數(shù)散解命結的殘留物,紅的、藍的、金的,像被碾碎的彩虹。她的鞋底踩上去,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像踩在干樹葉上。
穿過車間時,她注意到墻上有奇怪的刻痕。不是工人的涂鴉,而是些扭曲的線條,像纏繞的光絲,又像某種符號??毯劾锴吨Y塵,在光線下閃著微光。
“這是云叔刻的?!卑踩蛔⒁獾剿哪抗?,“他說結塵會記住情感,刻下來能保存住。”
“保存情感?”阿零想起福利院的舊相冊,照片會褪色,可結塵……
“你看這個?!卑踩恢钢坏揽毯郏锩媲吨奂t色的結塵,“這是三個月前,一對老夫妻的情緣結散解后留下的。云叔說,這里面還留著他們年輕時正好相反——兩根纏繞的繩索被一把剪刀剪斷。陳默按了按符號下面的凹槽,鋼板“吱呀”一聲滑開,露出里面的世界。
倉庫里亮著燈,不是應急燈的綠光,而是暖黃的白熾燈。幾十個人坐在里面,有的在打包東西,有的在低聲交談,還有的在整理結塵樣本,像個忙碌的蟻穴。阿零的視線掃過每個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手腕上都沒有光絲,只有不通顏色的結塵痕跡。
“陳默哥,安然!”一個穿工裝的男人迎上來,他的業(yè)緣結本該是棕色(木匠的顏色),此刻卻纏著半根銀色光絲(似乎錯接到了“電工”),“你們可算來了!云叔剛才還在問呢!”
“張哥,情況怎么樣?”陳默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太好?!睆埜鐗旱吐曇?,“繩墨司的探測器越來越靈敏了,剛才在西邊又抓了兩個?!彼哪抗饴湓诎⒘闵砩希斑@位是?”
“阿零,無結者?!卑踩粨屧陉惸懊骈_口,“云叔在哪?”
張哥的眼睛亮了一下,指了指倉庫深處?!霸诶锩娴母糸g,正研究新的屏蔽器呢?!彼赃呑屃俗專翱烊グ?,云叔見了無結者,指不定多高興?!?/p>
倉庫深處有個用鋼板隔出來的小隔間,門口掛著塊布簾,上面畫著流動的結塵圖案。阿零跟著陳默和安然走進來時,聞到了更濃的檀香味,還有一種類似臭氧的氣息——那是大量結塵聚集時特有的味道。
隔間里很暗,只有一盞臺燈亮著,照著桌子上的各種儀器。一個老人坐在桌前,背對著他們,正在用鑷子夾起一點金色結塵,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塊透明的晶片上。
他的頭發(fā)全白了,像落記了結塵,背影佝僂著,卻透著一種奇異的穩(wěn)定感。阿零注意到,他的指尖沒有接觸結塵,那些金色粉末卻像有生命似的,順著他的指尖往上爬,在他手背上織成一朵小小的花。
“來了?!崩先说穆曇艉茌p,像風吹過樹葉,“無結者的氣息,很干凈?!?/p>
他轉過身時,阿零愣住了。
老人的眼睛里沒有瞳仁,只有一片渾濁的白,像是蒙著層結塵。但他“看”向阿零的目光,卻比任何有瞳仁的眼睛都要清晰,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膚,看到她空蕩蕩的手腕深處。
“云叔?!标惸穆曇魩е鹁?,“這是阿零?!?/p>
云叔點點頭,抬起手。他手背上的金色花突然散開,變成無數(shù)細小的粉末,在空中盤旋了一圈,輕輕落在阿零的手心?!扒榫壗Y的塵,試試能不能感覺到。”
阿零的手心傳來溫熱的觸感,比剛才墻上的粉塵更清晰。她仿佛看到一對情侶在雨中奔跑,男生把外套披在女生肩上,兩人的金色光絲纏在一起,在雨里閃著光——那是屬于別人的記憶,卻讓她的心臟微微發(fā)緊。
“能感覺到?!彼p聲說。
“很好?!痹剖逍α诵?,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無結者就像塊干凈的畫布,能承接所有結塵的印記。”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晶片,“這是結塵屏蔽器,能擋住繩墨司的探測器。但需要無結者的血來激活——你們的血液里沒有命結殘留,是最好的介質。”
阿零的手指蜷了起來?!拔业难俊?/p>
“只是一點點?!痹剖宓穆曇艉軠睾?,“就像給畫布上底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