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一章：結(jié)塵（第2頁）

監(jiān)護結(jié)……在散解。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進阿零的腦子里。她在福利院的舊書里見過這個詞。泛黃的《社會關(guān)系學(xué)基礎(chǔ)》上寫著：命結(jié)是社會的基石，親緣結(jié)維系家庭，業(yè)緣結(jié)穩(wěn)定分工，地緣結(jié)錨定歸屬……但在極端情況下，命結(jié)可能發(fā)生“散解”，導(dǎo)致關(guān)系斷裂、情感剝離。

書里說，這是千分之一概率的罕見現(xiàn)象，比隕石砸中腦袋還稀有。

可現(xiàn)在，它就在眼前發(fā)生了。

走廊盡頭傳來張阿姨的尖叫。不是因為阿零，是因為李奶奶。

阿零沖過去時，看到李奶奶從輪椅上摔了下來，膝蓋磕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李奶奶今年八十歲，腿不好，常年坐在輪椅上，張阿姨每天都會推她去院子里曬太陽——這是監(jiān)護結(jié)的“指令”，像設(shè)定好的程序。

但現(xiàn)在，張阿姨站在三米外，手里捏著輪椅的推手，臉上是和剛才對阿零一樣的厭惡?！澳膩淼睦咸?？”她皺眉看著地上的李奶奶，“怎么躺在這兒？臟死了?！?/p>

李奶奶趴在地上，花白的頭發(fā)散亂著，渾濁的眼睛里記是驚恐?！靶　垼俊彼斐鲱澏兜氖?，想去抓張阿姨的褲腳，“扶我起來……我腿疼……”

張阿姨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燙到一樣?！皠e碰我！”她厲聲說，聲音里帶著嫌惡，“趕緊走，不然我拿掃帚趕你了！”

李奶奶愣住了，手僵在半空中。她嘴角的綠色光絲劇烈地抖動起來，像被狂風(fēng)撕扯的蛛網(wǎng)，一縷縷斷裂，變成細小的綠粉，和張阿姨的金粉混在一起，在陽光下旋轉(zhuǎn)。

那是李奶奶和張阿姨之間的監(jiān)護結(jié)。它也在散解。

“張阿姨……”阿零的聲音干澀，“你怎么了？”

張阿姨轉(zhuǎn)頭瞪她，眼神里的排斥更濃了?！罢f了讓你出去！”她突然抓起墻角的拖把，朝著阿零揮過來，“聽不懂人話嗎？滾！”

拖把桿帶著風(fēng)聲砸過來，阿零下意識地抱住頭。但拖把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擦著她的肩膀，砸在了旁邊的洗衣筐上。塑料筐被砸得變形，里面的床單散落一地。

張阿姨像是被自已的動作嚇了一跳，握著拖把的手松了松。她看著地上的狼藉，又看看阿零，眉頭皺得更緊了，眼神里閃過一絲困惑，像是在想“我為什么要這么讓”。

但那困惑只持續(xù)了一秒。下一秒，她的眼神又變得冰冷，重新舉起拖把：“滾出去！”

阿零轉(zhuǎn)身就跑。

她不敢回頭，沿著走廊沖向樓梯口。腳下的床單被踩得亂七八糟，金粉和綠粉粘在她的褲腳上，像跟著她的小尾巴。身后傳來張阿姨的怒罵聲，還有李奶奶低低的啜泣聲。

跑到二樓時，她撞見了雙胞胎兄弟。

大寶和小寶正坐在樓梯上搶一個變形金剛，臉漲得通紅，頭頂?shù)募t光團碰在一起，發(fā)出滋滋的響聲。這是他們每天都會上演的戲碼——親緣結(jié)讓他們天生親近，也讓他們天生會為小事爭吵，像兩塊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的磁鐵。

但今天不一樣。

阿零跑過他們身邊時，大寶突然松開手，把變形金剛?cè)釉诘厣?，對著小寶吼道：“你誰?。侩x我遠點！”

小寶愣住了，眼淚瞬間涌了上來?！案纭?/p>

“誰是你哥？”大寶猛地站起來，推了小寶一把，“別叫我，煩死人了！”

小寶摔在地上，放聲大哭。他頭頂?shù)募t光絲斷了，像一根被扯斷的橡皮筋，斷口處飄出紅色的粉末，和張阿姨的金粉、李奶奶的綠粉混在一起，在樓梯間彌漫開來。

阿零的心臟狂跳起來。

不止是張阿姨和李奶奶。

雙胞胎的親緣結(jié)，也散解了。

她一口氣沖到一樓大廳，撞開玻璃門沖了出去。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槐花的甜香里，似乎也飄著若有若無的金粉。院子里，幾個孩子在追逐打鬧，保育員劉姐坐在石凳上織毛衣，一切看起來和往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