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前,藍青晃進廚房的帳篷時,正看見香墨對著那只足有五個臉盆大的鍋子和媲美鏟子的炒菜勺子發(fā)呆。
“你還是不是女人?連做菜都不會?”藍青幾乎是用平心靜氣地,甚至帶點溫柔的口氣,“啊,我忘記你是從大戶人家逃出來的和人私奔的侍妾?!?/p>
眼看著面前的人面色驟變,他的唇際不覺已擒了一抹笑意。
香墨沉默了一下,然后轉(zhuǎn)頭背過藍青,非常輕地嘀咕了一句。
藍青模糊的只聽到幾個字節(jié),不由揚眉冷聲問道:“你說什么?”
香墨見他沒有聽清,側(cè)過頭,立刻就頗為神氣地翹起嘴角,燦爛地笑了:“沒什么?!?/p>
一片煙火的油膩中狀極狼狽的香墨,此刻卻站得筆直地,燭光將她蜜色的臉孔涂澤金紅,廉價的柘榴花在她烏密的發(fā)辮間卻開得如火如荼。她的眸子甚至帶著兩三分得意地,直視著他。
本來在心中得意的藍青,看著眼前這場景不禁有了些挫敗感和一些其他的東西,可面上仍是維持著冷漠,眼在簡陋的帳篷里一轉(zhuǎn),隨即有了一抹小小的惡意:“我晚上要洗澡,記得燒一桶熱水?!?/p>
然后看她呆住的樣子,心理就忽然涌起了難以言喻的欣快。走出帳外時,連自己都不禁納悶,為什么就是喜歡欺負她呢?
“熱水來了?!?/p>
清脆的聲音響起時,泡在浴桶里的藍青還來不及反應(yīng),簾子就被掀開,香墨拎著一桶熱水走了進來。
一盞籠在牛皮紙里的燈影,在青布織成的有些臟污的帳帷上晃動,不大的帳篷當中,一只木桶散發(fā)著騰騰的霧氣,藍青的面孔就變得有些影影綽綽。香墨又走近了幾步,才看清了藍青打shi若緞的長發(fā)下,平滑舒展的眉端,和嘴角略上翹的弧度,英俊已極的樣貌,不知怎的,香墨又一次忽然覺得似曾相識。
恍惚中藍青幾乎全身都縮進水內(nèi),羞惱交加的道:“怎么是你?”
香墨本轉(zhuǎn)身想走,可是看藍青的面頰不知是羞得,還是被熱水蒸得透著紅暈,越發(fā)襯得他的膚色若羊脂白玉。不由眼轉(zhuǎn)了轉(zhuǎn),不退反進,走到浴桶前,勾起一個笑容,向前探身,深深望住藍青湛藍的眼睛,一邊將一瓢熱水澆在桶內(nèi),一邊微笑道說:“諾古閃了腰,只好我來了。”
“看什么看,放下熱水還不快走?!”
楊木的浴桶內(nèi),水蒸霧氣緩緩上升到了尺許的高度,向四周溢開,膩膩的粘結(jié)在肌膚上,帶著一股暖暖的氣息,在這盛夏的夜里,幾乎讓人窒息。
藍青那烏黑發(fā)亮的發(fā)飄蕩在水中,香墨伸手抬起他的下頜。他的臉上棱角鮮明深邃,覆蓋著額際的劉海也被水打shi了,水珠從發(fā)際至眉梢,再至眼角,一直向下落在香墨的手心里。然后,香墨就看見了他右額上那道疤痕,許是受傷的年頭長了,已經(jīng)成了淡淡的一道白痕,但依舊掩飾不住的猙獰。
這猙獰忽然在香墨心底引起輕微的顫抖。
她笑,然后微微搖頭,決定不去思考這無聊的顫抖的來由,只道:“美人如花隔云端?!?/p>
藍青是個極度驕傲的人,此時面孔赫然一熏,火辣辣的,是恥辱,又似乎還夾有旁的什么,他自己也分辨不出。先是垂下頭,隨即馬上又抬頭毫不閃躲,直直望回去,將一個貌似含情的詭異凝望維持了片刻后,道:“這是調(diào)戲。”
香墨輕笑出聲,卻伸出雙手,用食指的指尖放在藍青臉頰處,往兩邊扯:“調(diào)戲?小孩子,你才多大?”
她的指尖因沾了熱水,觸摸到藍青皮膚的那一瞬間,心尖似被燙的猛地收縮一下,一傳溫熱的暖流從心口抽搐一樣地波動到全身,血脈突如其來地層層擴張開,心在xiong口猛然就劇烈地跳動起來。他失措地幾乎連面孔都淹進水中,漲紅了臉,“你……你……”
你了半天也沒能接出個下文。
香墨已經(jīng)笑著轉(zhuǎn)身離去。
戲班走了十數(shù)日就到了風吉,已經(jīng)微微涼爽的天氣又陡然變得炙熱起來。戲班照例現(xiàn)在城外搭了帳篷,要先派人到城里探查情況,原來應(yīng)和藍青一起的莫姬中暑暈倒,就變成了香墨陪他一起進城。
本來由東門進程的他們,在說了此行的目的之后,士兵則毫不遲疑的舉槍一攔,道:“去西門進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