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一手端著藥,一手禁不住又伸出,將藍青略長的劉海向兩邊掠了掠,然后覆在他的額頭上。
她的手暖暖的,這樣的夏日里覆蓋在額上并不舒服,反而有些膩熱。然而藍青并沒有推開,也不起來,只躺在那里緩緩閉上眼,懶懶的有些無賴的道:“你喂我吧?!?/p>
香墨愣了愣,俯身下去,扶起他把藥送到他的唇邊。
藍青喝過藥卻依舊偎依在香墨的臂彎中,一縷發(fā)辮順著她俯下來的肩頸飄垂下來。他隨手繞在指間,香墨一震剛要掙脫,藍青卻忽然捉住她的手,呼吸軟軟地吹在她耳邊,輕聲說:“不要動?!?/p>
香墨的身體立刻僵住,想要伸手推開,但看他因發(fā)熱而燒得赤紅的面頰,便又不忍。
藍青卻只是伸出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頰上,他抬起眼,很柔軟地笑了一笑,輕聲說:“就這樣陪著我?!?/p>
他的手糾纏住香墨的手指,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嘆息。嘆息的盡頭,她只覺得自己從指尖到發(fā)梢,都有一種被依戀的感覺。
藍青閉起雙眼。
他做著這樣的夢,許多次。
但是這一次,他希望這樣一直不要醒來。
戲班子沒有進風(fēng)吉,而是在藍青病好之后繼續(xù)北上,這一夜照例扎營在荒郊。藍青半夜起來,在無法入睡,于是披衣出了帳篷,卻看見香墨在篝火,席地而坐。舉壇而飲,舉止豪放爽朗毫無陳國女子的扭捏姿態(tài)。夜已深了,篝火也燃的將盡,但仍映得香墨半面流金,襯著她發(fā)間的瓔珞墜飾,似鋪開的點點繁星。
藍青坐在她身旁,接過她手中的酒壇子,仰頭就飲。酒剛一入口,藍青便不由撇唇道:“對了水的燒刀子,這么爛的酒你也喝?”
香墨好像喝多了,并不理他,閉著眼好半晌才低低道:“你多大?”
藍青恍惚了一下,那張蒼白的臉迎著忽明忽暗的火光毫無神情地昂起,又是一大口,散發(fā)著辛辣刺烈的劣酒,讓他不由皺緊了眉:“不知道?!?/p>
香墨望了望他,又立即低下眼去。
碧藍的眼被酒氣所迷蒙,細密的波光漾起,好像一種脆弱。
“我真的不知道,大約十歲的時候我被阿爾江老爹撿到,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所以連自己多大也不知道……名字都是老爹給的?!?/p>
香墨一時語塞,眸光轉(zhuǎn)動間便不由細微地顫動著。藍青本是一臉不在乎的笑著說的,然而她那一瞬的波光,瀲滟而溫軟,柔軟的帶走了他的哀傷,他的心痛,一切都似融化在她的眼波間,竟想從此沉淪。
“可老天畢竟待我不薄,把你給了我……”他看得入神,不自覺地說出了心里的話。猛一驚醒,竟不敢再看香墨,轉(zhuǎn)頭望向篝火忙忙地想找些別的話來岔開:“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那個丟下你跑掉的情郎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去東都是不是去找他?”
香墨拿著酒壇的手微的僵了一下,終于舉起,仰頭灌下一大口之后深深的吸了氣,才道:“我其實說了謊,我沒有什么情郎。我跑出來只是著急去東都,而我丈夫不準我去?!?/p>
藍青一驚:“為什么?”
“這話說來就復(fù)雜了,十年前我是饗客給我丈夫的女人,恰巧被他看中帶回了府中。以色侍人焉能長久……到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有了第七房妾侍,不過也沒關(guān)系,我們彼此都沒多少感情。按理說,我這個不得寵的妾境況應(yīng)該很糟,可是我的妹妹為了保護我,嫁給了我原來的主人,那個比他大了整整三十歲的男人。于是我娘家滿門皆有了金錢地位,我則可以與我丈夫的正妻得以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