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榮掀過帷幕,上前抓住坐在地上的她的肩胛。
手指間傳來的輕微戰(zhàn)栗,封榮歪著頭驚奇道:“咦?你怎么了?”
一面就伸手出去,抬起她的低垂的下顎,纖秀白皙手指撫摸上去,竟觸到了一手溫?zé)岬乃?。他疑惑的將手指送進(jìn)唇間,好象有苦澀的味道。封榮呆了片刻,才慌亂的捧起香墨的臉,急急說道:“你怎么了,誰欺負(fù)你了?告訴朕,朕幫你出氣!你別哭了好嗎,你一哭朕也跟著難受了……”
說著,烏燦燦的眸子里漸犯了水光,呆呆的看著香墨,如同受了委屈而無從哭訴的孩子。
“香墨,我喜歡你啊。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母妃對我那么嚴(yán)厲,別人也都怕,只有你……只有你對我是溫柔的……可是,后來你被搶走了……”他緩緩的將頭依偎在香墨的肩膀上,香墨覺得有冰冷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肌膚上。他的聲音隨著滾落的水珠,娓娓道來:“不過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是皇帝,誰也不能再欺負(fù)你。所以,香墨你別怕,我再也不會讓人委屈到你!”
香墨吃力地將他話中一個個支離破碎的字眼在腦中拼出意思,茫然的眼睛始終黑洞洞仰著。
室外,驟風(fēng)突起,檐下的鐵馬錚錚亂響,洞開的窗不住碰合,不多時,青藍(lán)電光劃裂了沉沉夜色,滾滾雷聲中,雨點(diǎn)瘋了似的就落了下來。
這是東都入夏以來的第一場雨。
承
下了一夜的雨,在天明時止住。佟子里進(jìn)入房內(nèi)的時候,只看見香墨已經(jīng)梳洗好了坐在窗前。仍有些烏暗的晨光照在她的身上,眸光流轉(zhuǎn)間,透出難以捉摸的光。佟子里竟不敢再看她,轉(zhuǎn)頭掩著嘴咳嗽了一聲,才道:“陛下臨走前說,讓你今日進(jìn)宮看看?!?/p>
“有這個必要嗎?”
香墨說,聲音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冰涼的讓佟子里不禁一個冷顫,站立不穩(wěn)跌坐在仍舊搭著大紅錦的椅子上,掩面低泣出聲:“圣命難違。香墨,我以為你懂的?!?/p>
香墨淡漠的神色仍舊像一潭沉積萬年的死水,沒有任何變化。她的口氣聽上去,輕淡得連一絲起伏都找不到。
“我當(dāng)然懂,你一個妹妹給了你十年的榮華富貴,可你還不知足?,F(xiàn)在,你賣了你另一個妹妹?!?/p>
“可惜,我沒燕脂的本事,我給不了你另一個十年?!毕隳蝗桓∑鹨荒ㄔ幃惖男?,一個一個字道:“我的哥哥?!?/p>
掩面而泣的佟子里只覺得好似有一記耳光扇在面上,火辣辣的帶著刺痛。竟沒有顏面再帶下去,轉(zhuǎn)身倉皇而去。
由文安侯府成乘馬車到了陳皇宮之南的永平門,就必須得下車步行,由于此處距離內(nèi)宮還有很長一段路,所以封榮特賜了步輦,以示恩遇。但無論怎樣的恩遇過了昌平門就必須下輦步行,下了步輦時香墨看著眼前皇城,金色的琉璃瓦在烈日下熠熠生輝,飛檐幾入天際。薄絲的繡鞋步態(tài)嚴(yán)謹(jǐn),連裙裾浮動都是無聲的,丈余寬的青磚就走了十?dāng)?shù)步,日頭直射下來,軟薄的單絲羅衣已被汗微shi。
香墨走到了內(nèi)苑御花園一樹桂花下時,就聽見一聲輕喚:“香墨!”
轉(zhuǎn)頭時一陣風(fēng)拂過,花瓣如流云,卷在風(fēng)中恍然開時香濃,鵝黃錦緞一般鋪在她濃艷的眉目前。右手廊下華蓋輝煌,御用的璨金蟠龍似欲飛出。華蓋下那雙熟悉桃花眸子,望著她一臉欣悅,竟是親自迎了出來。
香墨微微地一震,隨即就要跪禮,封榮笑得燦爛地說:“起來!起來!”
一面說,一面親手?jǐn)v起她。卻被她撤身避過,仍盈盈下福,道:“請萬歲安?!?/p>
封榮定定看了香墨片刻也不惱,輕輕一笑,帶著一絲孩童似的頑劣,道:“想去看看燕太妃生前住的地方嗎?”
香墨自從走進(jìn)陳皇宮就變得迷蒙的眼第一次有了懾魂的光,仰頭幾乎是焦慮的答道:“想?!?/p>
封榮身后隨侍的一名內(nèi)侍急急揚(yáng)聲喝道:“大膽,怎么跟皇上回話呢?!”
香墨被那尖銳的聲音刺的一抖,卻迅速地平靜下來,揚(yáng)眉一笑,眸光熠熠生輝。
“回陛下,臣妾想去,臣妾謝過陛下恩典?!?/p>
封榮淡淡掃了一眼那名內(nèi)侍,然后才轉(zhuǎn)眼對香墨道:“走吧?!?/p>
封榮也不乘步輦,緩步走在香墨身側(cè)。此時陽光甚烈,路程亦不算近,腳下磚地綿延不斷,御苑道路曲折。香墨走了一段,轉(zhuǎn)到一個曲橋上,一時只覺得頭上烈日高天直欲撲面而下,嚴(yán)妝之下的額頭已是一層細(xì)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