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開口道:“萬事等芙兒進宮再說,現(xiàn)在你不要去動她?!?/p>
她這樣的神色讓李原雍周身從里涼到了外,但也只能躬身揖禮道:“微臣謹尊太后懿旨?!?/p>
李太后這才坐在了榻上,不勝疲倦似的閉上了眼。
封榮小時候她管教甚為嚴厲,甚至連他身邊的乳娘和內(nèi)侍都要半年一換。只有一步走錯……
李太后嘆息出聲。
到底是走錯了一步……
承
丞相杜江府邸坐落在離陳王府幾座弄堂的北城,占據(jù)了一整個弄堂。陳瑞八月中旬到了東都,中午下榻了賢良祠之后,傍晚時分就到了丞相府遞了拜帖。
此時雖是黃昏,秋老虎仍舊酷烈,四面熱風襲來,陳瑞進了府邸,就看見杜江一身家常的青緞錦袍,已經(jīng)站在廊下親自相迎。
陳瑞當年本是科甲探花出身,而御殿之前將一株簪花插在他烏紗帽間的就是杜江。后他厭倦東都的官場永無休止似的爭斗,棄文從軍,一直對他寄予厚望的杜江也沒說什么,一如既往平靜,極尋常的神色,喚著他的別字道:“云起,萬事小心,別讓為師的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p>
而今陳瑞仰頭看去,正看見杜江眉須皆已白如同冰雪。陳瑞心中一陣酸楚,脫下烏紗帽才邁前一步,腳下一軟就跪倒在階下。
“受業(yè)陳瑞拜見恩師。”
杜江慢慢走下來,伸手攙起他,輕聲問:“云起,快起來。”
陳瑞這才將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站起身來。杜江這才微微笑了出來,問道:“吃飯了嗎?”
一旁隨侍的管家接過他手中烏紗帽,忙插口道:“丞相從晌午就一直在等著將軍來,連飯也沒吃呢。”
陳瑞一驚,內(nèi)疚道:“弟子入住賢良祠耽擱了,害恩師久等了?!?/p>
杜江也不待陳瑞說完,就伸手止住他:“吃過了也沒事,陪為師我再用一點。”
說著,親自拉著陳瑞的手進了飯廳。陳瑞攙扶著杜江,侍侯著他在圓凳上坐下。廳上紫檀桌上早已備好飯菜,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家常的菜式。杜江世家出身,最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陳瑞雖行軍快食慣了,卻還是陪著他一點一點慢慢用完。
待到吃完時,已經(jīng)到了掌燈時分,廳里燃起了數(shù)盞明珠般的燈光。杜江朝著身后薄紗屏風后一招手,一個侍女便用添漆的托盤捧了一個玉碗款款而來。杜江接過來親自放在陳瑞面前,道:“這是長白山百年人參熬的湯,西北苦寒,你有常在沙場,多進補一點才不會壞了身子。”
說著又捋著xiong前的長髯,緊蹙了眉嘆道:“我那里還有,等你離京時,都給你帶著。說起來你也有五年沒進京了吧?白頭師弟相見難啊,下次看見你又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陳瑞一直覺得喉頭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拿起玉碗走過來重又遞給杜江:“恩師留著吧,我身體粗使慣了,倒是您明年就七十了,多補一補,長命百歲才好?!?/p>
“我年紀大了,虛不受補,用不著這些,就是用了也是浪費。”杜江低頭看著玉碗,微微苦笑了一聲,說道:“你也別跟我推辭,快!喝了吧。”
陳瑞拿起碗咕嘟一口就喝了下去,才問:“恩師,最近驚內(nèi)有什么狀況嗎?”
杜江淡淡一笑,輕描淡寫說道“能有什么狀況,外戚李氏囂張橫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英帝爺開始,皇上都不大理會朝政,到了現(xiàn)在更是如此。然而就是朝政都交了李太后作主又怎么樣?子溪還是皇后,我還是丞相,她還是得靠著我的?!?/p>
陳瑞卻知道政局波譎云詭,遠非他說的那么簡單。封榮娶了杜江的女兒,表面上是兩派的勢力均衡掣肘,可實際上相持更激烈。處在其中正當浪頭的杜江的艱難可想而知,但也不好細問,只又道:“鈞梁兄還好嗎?”
“這個世上弟子勝似兒子啊,鈞梁他不如你,云起。他不是不好,然而也就這樣了,沒有太大的出息,在我看也就比李原雍好上那么一點罷了??墒抢钤河袀€好妹妹,鈞梁的妹妹也不是不好,可是就身子不頂事,我要是死了,他離死也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