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眼眸飛快一轉(zhuǎn),以袖掩面就幾乎哭出來似的:“姐姐這么說,就是在氣妹妹了!家父就是那個脾氣,小妹幾次勸了都不聽。但凡家父有得罪姐姐的地方,還請看在妹妹的面上,不要怪罪才好?!?/p>
說著就福下身去,她這一舉動驚得香墨身的侍女們大為失色,剛要出言相阻卻被香墨伸手止住。香墨也不側(cè)身相避開,更不攙扶,生生受了李芙這一禮。
“你倒比你爹識相?!笨粗霃澲淼睦钴剑隳[起了眼,輕聲細(xì)語地道:“只可惜,你這小心眼兒里想的,也不過是怎么把我踩在腳下罷了?!?/p>
隨后軟軟地加了一句:“扮豬吃老虎?那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這么大的胃口!”
這樣張狂,讓李芙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卻仍勉力露出笑容剛要開口再說,坤泰宮的女官就已迎了出來,相別與之前對李芙的淡漠,此時滿面堆歡的道:“夫人來了,皇后娘娘正等著您呢。”
轉(zhuǎn)眼似沒看見李芙的福禮,只客客氣氣道:“芙嬪娘娘請?!?/p>
李芙在香墨一眾侍婢的輕笑中起了身,跟在她們身后,胭脂紅唇就凝了一抹冷笑。
一掀湘妃簾進(jìn)了內(nèi)殿,便覺有馥郁香氣撲面而來,卻不是薰香的氣味,細(xì)看時才看清,飛鳳繞柱,珠屏錦幛卷晶簾的殿中,四角的花瓶皆是新摘的木芙蓉,簇簇如霞色?;屎蠖抛酉缢瘎傔^,坐在床榻之上一手支著床幾。幾上是一尊琉璃朱鳥輕銜蓮花燈,宮婢捧著茶點(diǎn)侍奉于床畔。她穿著家常的真紅穿花鳳錦衣裙,發(fā)上只貫一支玉釵,本過于削瘦冷漠的面容,此時難得午醉未醒全帶艷,妝罷尚含羞。
李芙搶在香墨之前問安罷之后,未語先盈盈而笑,眉目彎彎十分天真柔和的模樣又道:“娘娘伺候陛下的時間最長,小妹有什么不對不該的,以后的日子還得請您指教?!?/p>
杜子溪并不起身,只微微一抬下頜,就有宮婢上前攙起李芙,并讓了座位。
杜子溪臉上依舊淡淡的神色:“有什么指教不指教的,不過都是伺候陛下的姐妹罷了,往后的日子那么長,誰都不好說?!?/p>
李芙用那如琉璃般的漆黑眼珠瞅了瞅杜子溪,帶著艷羨又帶著些許俏皮地說:“進(jìn)宮前就聽人說皇后娘娘謙和恭謹(jǐn),今日一見果然實(shí)更盛傳,宮里宮外誰不知道陛下和皇后是鶼鶼鰈鰈,比目雙飛?!?/p>
這樣的模樣話語都是極為討喜的,杜子溪也忍不住帶了淡淡笑意,對身旁的女官道:“瞧這嘴甜的,比阿四更像是我的親妹妹?!?/p>
然而只是片刻功夫,杜子溪眼掃過李芙鬢上嬌嫩的一丈紅花,就現(xiàn)出了一絲陰云似的黯然和自嘲,伸手扶一扶頭上的白玉簪,道:“不過也別說什么鶼鶼鰈鰈,不過是鰈離鶼背罷了?!?/p>
午后的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又透過窗紗落在她的面上,便有了一種說不出的庸散與無奈,眼中也微微閃過一絲傷懷:“倒是妹妹你趁著還年輕,早早開支散葉才好,別像我這病如朽木的身子,這樣不爭氣就好了?!?/p>
李芙忙以袖掩唇,適時做出羞澀恭謹(jǐn)交加的神色:“是……”
杜子溪此時方轉(zhuǎn)眼對冷坐了半晌的香墨,淡淡道:夫人今日來是?”
香墨的眉尖微微地蹙了起來,似乎是一忍再忍的模樣?!奥犅勀谡乙捞m,此花難得更是難開,恰巧得了一盆正值花期的,就給您送來了?!?/p>
說罷一招手,侍婢捧上了一盆花,花土奇異的干裂,像是久未施水,而花徑纖細(xì)的似一口重一點(diǎn)的呼氣就要折斷一般,而細(xì)長徑上的妍麗四瓣紅花,風(fēng)致極為娟然。
“依蘭花只生于大漠,必須用五年的時間,才能根入泥土,第六年方才吐蕊,而花開卻只有短短兩天。夫人能找來正在開花的依蘭確實(shí)難得,只是……”杜子溪又慢慢攏一籠鬢角的散發(fā),如玉般雙靨上浮起牽起耐人尋思的笑影,雙眸炯炯看著香墨:“很不巧,我已經(jīng)剛得了一盆,也正值花期?!?/p>
香墨迎視,眼底的幽暗似有火光流動,片刻之后也噙著一點(diǎn)笑意,福身一禮:“確實(shí)很巧,那臣妾就先告退了?!?/p>
杜子溪但笑不語,待香墨走了之后,又叫人呈上新茶給李芙。李芙只輕輕一抿,就放在桌上,杜子溪看在眼中也不再讓,眉微微挑著,笑意雖淡卻竭力溫柔:“妹妹你不用介意,那樣的人,那樣的出身,再怎么折騰也成不了氣候。你也別一味的讓她怕她,要知道……萬事有我?!?/p>
李芙聞言一愣,杜子溪身旁的女官提示道:“芙嬪快謝恩罷?!?/p>
“哦……”李芙這才恍然,滿面驚喜地下拜:“謝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