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門處的家丁俱都認識佟子里,忙笑著往里引路。一路行來,藍青只見飛檐疊壁,藍琉璃瓦飾檐脊,其余鋪璨金琉璃瓦。到了角門家丁小廝俱不能入內,換了婆子引路,藍青本也要止住,卻見佟子里一招手,便又隨了上前。
又轉過一處月洞門,迎面便是一條青石甬路,甬路兩側各設琉璃花池,冬日并無錦鯉,只有七彩雨花石鋪在水底。甬路南接來鳳樓,北為綠萼軒,軒與樓之間有穿廊相連。佟子里見帶路的婆子往北引,不由問道:“她沒住來鳳樓?”
婆子忙笑道:“夫人說不喜歡那,所以一向住在綠萼軒的?!?/p>
正說著已到了游廊前,游廊南北封裝,設有小門,婆子已不能再入。早有人先通報了,一名錦衣侍婢帶了兩名梳著垂髻的小婢迎在門前。
侍婢見了佟子里,并不十分殷勤但也不敢怠慢,上前一步福身道:“侯爺,夫人剛起身,正梳頭呢。”
佟子里并不理她,帶了藍青徑自往里走,走了幾步又停住,轉身問道:“里面有人嗎?”
侍婢自然知道他指的什么,抽了衣襟上的胭脂紅錦帕,掩唇一笑,說:“只夫人一人?!?/p>
佟子里也不禁一笑,隨即思量了一下,一指身后的藍青又道:“你……先把他安置一下?!?/p>
侍婢眼梢一掃垂首而立的藍青,蹙眉道:“這是什么人啊?侯爺,您這是為難奴婢呢!”
“這是給我妹子開心的玩意,聽我的保準沒錯,去吧。”
說完,佟子里并不理已一臉漲紅的藍青,轉身徑自入室。
綠萼軒用花梨木隔扇分別隔成了東西次間和明間,掀開門簾進來,就是以透雕花梨木纏枝葡萄紋落地罩隔出的梢間。佟子里穿過了月牙落地罩,一眼看到的就是背門坐在東次間窗前梳頭的香墨。
東次間并不是內寢,因此并沒有梳妝臺,于是侍婢便前后捧了鏡子,一旁又有幾名侍婢捧著妝匣、胭脂水粉,又有專司侍奉茶水的,佟子里只覺得一眼望去衣香鬢影,錦繡環(huán)繞。
香墨端坐其中,身穿青蔥緞襖,系著翡翠色繡著簇簇繁花般燈籠圖的天下樂錦群,肩上披著一條專為梳頭用的玫瑰紫繡巾,一名侍婢拿著梳子正在為她挽發(fā)。
香墨自鏡中瞧見佟子里進來,一雙黑亮沒有情緒的眼睛微微一動,卻并不開口。
眾人只以為他這樣大刺刺進來讓香墨不悅,就有人開口道:“侯爺,往梢間內小候片刻吧,夫人這就好?!?/p>
一句話說的佟子里訕訕站在那里,進退不得。
香墨微微一蹙眉,淡淡道:“他是我哥哥,怕什么?”
侍婢不敢再言,佟子里這才嬉笑著落座。
香墨發(fā)略顯單薄,梳髻時須得添進假發(fā),因此極耗時。佟子里久坐不耐,就開始四處打量。綠萼軒內一排全是向南的步步錦支窗,因冬日就撤了窗紗,全用半透明的明角嵌鑲。此時,漫天雪光映進來,只見室內金、玉、琺瑯重重鑲嵌,不勝奢靡。
正梳頭的侍婢手突地微弱一顫,但馬上掩飾過去,香墨又一蹙眉,就道:“藏什么藏,拿出來我看看?!?/p>
侍婢不敢再藏,只得將手心中團成一團白發(fā)呈至香墨眼前。
香墨定定看了片刻,一時恍惚不語。
佟子里也起身過來湊趣,看她神色,忙哈哈一笑道:“我當是什么,不就是根白頭發(fā),做不得什么稀奇。改天我也給你弄幾根百年的何首烏,像當年太后那樣熬了粥日日喝,包你滿臉皺紋時想找白頭發(fā)都找不到,到時候別嫌自己是老妖怪就好了?!?/p>
一旁服侍的侍婢聞言已忍不住輕笑出聲,只香墨毫無笑意地一哂。
待梳妝完畢時,侍婢們立時靜悄悄的退了出去,綠萼軒內,就只剩了他們兄妹二人。佟子里見她不言不語坐在炕上,自己也忙拉過一個錦墩來,坐在她下首,笑道:“妹妹也不問問我,大臘八的不在自己府里過節(jié),巴巴的跑來你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