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藍走后良久,燕脂結(jié)衣而出,內(nèi)侍宮婢急忙隨侍相從,此時雨早就止了。步出殿門,含珠宮外更是輝煌如晝,燈火次第似網(wǎng)一樣,籠罩著十里重煙樓臺。
驀然,檐下一只燕子撲棱棱飛去,沖進了天與地的脊。
燕脂手執(zhí)一把月雕折扇,燈光照著她無暇的側(cè)影,一片霧氣。
燕脂想,她竟然羨慕一只鳥。
天香亭的牡丹經(jīng)了一夜風雨,一瓣一蕊仿佛一條條嶄新的群,褶裥當風搖曳,繁麗得無聲無息。
燕脂緩緩垂下頭來,那本雪擁藍關(guān)掐了一朵在手,并不簪,只緊緊攥在手中,涂著淡粉丹蔻的指甲全摳進花梗里,綠色的汁液如春蔭下碧波的沾染了指尖,修長的手指夾雜顏色間,白得觸目驚心。
“還是簪上好看?!?/p>
突地,一只手自燕脂身后伸了過來,拿過了牡丹簪在燕脂鬢上。那只已經(jīng)被酒色熏染得點點斑痕的手上,覆著的金色淺的近似牙色的袖口,玄線繡出翟紋。
燕脂緩緩垂下頭,白地印染絢麗紅花的襟上,一截如細膩象牙般的優(yōu)美頸項,生生壓下了雪擁藍關(guān)馬的顏色。
憲帝早已意炫神迷,握住她的手脫口贊道:“好將花朵比顏色,預釀葡萄款美人?!?/p>
燕脂霍然轉(zhuǎn)回身來,唇緊緊咬住下唇,殷紅胭脂顏色脫了,唇色蒼白如紙。然而,卻是在笑。手指緩緩扯回,掃了一眼憲帝身畔的穆嬪,淡淡道:“陛下早有了美人相伴,何苦又來調(diào)笑臣妾!”
穆嬪膚色略黑,唯眉間一點紅痣顯得眉眼間越發(fā)的濃麗,她伸手挽住憲帝,幾分孩子氣的左右一搖,爾后手指又指向那本雪擁藍關(guān),道:“陛下,我也要!”
這樣的撒嬌癡纏,憲帝總是抵不住,忙親自伸手去折。
燕脂手執(zhí)的團扇已擋在憲帝手前,憲帝一愣,只覺得朱紅的流蘇巍巍顫在手上,如女子紅唇的觸拂。
燕脂斜過眼來看看他,指向天香亭另一畔假山上一株纏繞而上的明麗牽牛,笑說:“我倒看那株更襯得上穆嬪。”
說罷,酡粉鋪灑素花的袖掩住唇,輕笑出聲,笑意嚶嚀糾纏在憲帝的耳鬢發(fā)梢,輾轉(zhuǎn)嫵媚,熏人欲醉。
憲帝便帶了癡色:“燕脂說的對,這株才襯得上你。”
話音剛落就有內(nèi)侍上前摘了牽?;?,獻至穆嬪手中。穆嬪先是惱怒,隨即眉宇間一種恣肆無拘無束的輕飄顏色流露了出來:“這些個牡丹開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到了明兒還不是艷極必衰。”
憲帝笑了,輕拍著穆嬪的肩,接口道:“傻丫頭,怕什么,謝了尚寢局的司苑們明就換上新的。”
“就是,新花勝舊花。”穆嬪說時斜睨著燕脂,見燕脂仍是含笑而對,便抬眼一瞪,本是濃麗的眉眼,頓時睜的圓圓,平白露出一絲稚氣。
燕脂看在眼內(nèi),笑意更深。
轉(zhuǎn)眼到了晌午,心情極好的憲帝便傳旨在天香亭午膳,進食時,燕脂居座,絢麗如虹霓的穆嬪居右,穆嬪爽朗嬌癡,時時逗得憲帝朗聲大笑。不時親手調(diào)羹,賜穆嬪食——這樣的御手賜羹,已然是非常的榮寵。
燕脂并未言聲,只是垂首望著手中的芙蓉茉莉湯,一朵一朵的枯干茉莉,在滾燙的水里里,漸次舒展,盛放成花,又浮沉枯萎。
埋藏了深不可測,無影無形的一脈芳香
轉(zhuǎn)眼月余已過,五月里天色如洗,烈日如火,自龜背紋的窗花透入,明透無垢的如一泉水,潑灑在纖麗的身姿上,光彩照人。
燕脂早起梳妝也懶懶怠怠,不過是一身簡凈白綢里衣,身后的發(fā)如烏色的泉如曳地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