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隨出現(xiàn)的人分為兩組,一組單膝而跪射擊,第二組站在他們身后,托平弩身而射。
前后兩股蓄勁力發(fā)的崢嶸箭流中,李佐慌忙扯著封旭躲在糧車下,看著不停落下來的烏漆弩箭,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是穆燕人?!他們什么時候越過了肯斯城?!”
封旭這才看見從沙地里驀然冒出來人馬,俱都穿著穆燕艷麗長袍。這時李佐又開口道:“先生,只能靠你了?”
如果不是身邊的人與馬,仿佛變成了刺猬似的一個一個倒下,那些迸濺而出的血噴灑了一地,漸漸形成了一個極大的血的湖泊的話,面雖這樣的問話,他一定會失笑出聲。
“參將大人說笑了,在下從未涉及過戰(zhàn)場,這里您才是指揮,即便是我也要聽命于您!”然而此時此刻,封旭只能咬著牙,尖利地用戰(zhàn)抖的咽喉喊道:“我還要仰仗著參將大人保住性命呢!”
可一邊的李佐仿佛踩到了什么,被一頭絆倒,已經(jīng)沒了聲息。
封旭這才發(fā)現(xiàn),一只弩箭已在不知何時射進了他的后心。
依舊有人在問:“先生,我們怎么辦?”
怎么辦?他也不知道怎么辦!他們被困在荒無人煙的大漠上無可回避,他們被困獸一般的被射殺,封旭都幾乎無能為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將剩余的人把尸體圍成一個圓圈,將尸體作為干柴點起火,而又在內(nèi)層挖出防火溝。
仿佛是天意,那一天大漠里的風(fēng)亦格外大,熊熊的濃煙,漸次向蒼藍的天空蔓伸,像是神靈的畫筆涂染出一層烏黑。
穆燕人的弩箭仿佛使之不盡用之不竭,凌厲的箭雨隔著瘴煙射過來,糧車馬匹都幾乎成了刺猬。
頂不住了。
封旭聽見有個聲音輕微的震撼在耳內(nèi),也許就會死在這里。
人的尸體燃燒起來散發(fā)一種強烈的氣味,好似燒烤出的焦黃酥嫩的牛肉,然而卻只能讓他感到一股壓抑不止的嘔吐,不住從手指尖上不停地震蕩過來,他幾乎已能想象到自己也會變成一個尸體,放進火里從頭到腳的煎考。
火圈外仿佛識破了以濃煙求救的招式,已有穆燕人持刀沖了進來。封旭的眼被煙模糊了,身邊的人似乎都在砍,砍,砍,潮水般的攻擊連敵友都分不清了,封旭持刀揮砍的手已麻木。
弓弦錚錚之聲如疾雨破空,陣形越來越薄,而那箭矢的雨幕猶不肯停息。
天色越來越暗,尸骨糧草都幾乎燃盡了,所有人都絕望的時候,耳邊聽到一聲驚呼:“救兵來了!”
很多年后,封旭都覺得那時看見了天神。
陳瑞策馬跨過由尸體堆積起的焰火。青衣金甲,勢挾風(fēng)云,只是一瞬間,弩箭在陳瑞身側(cè),帶起無數(shù)的光與色流轉(zhuǎn),飛旋掠過,疾如雨落。
陳瑞仿佛不覺,直直朝封旭跑來,抓住他按在馬上。
想必穆燕人也瘋了,似乎所有的弩箭都朝著陳瑞和他shele過來,護衛(wèi)在陳瑞身側(cè)為數(shù)不多的侍從,以肉身抵擋,一個個倒了下去,馬嘶人鳴。
封旭混混沌沌的趴在馬上,耳邊箭聲鳴叫,好似幼貓的哀鳴。無窮無盡的響叫著,無窮無盡的令人膽寒。
他突地想起,傳聞穆燕的弩箭,是用生長在巖石上巖桑樹做成的。百年的巖桑樹本身會發(fā)出一種響聲,由根至上,好似習(xí)武之人的氣吐丹田,有經(jīng)驗的制弩手在聽到發(fā)出的響聲時,一定要趕快找到那顆樹,并將樹的頂部砍去,將響聲封在中部。據(jù)說這樣制成的弩箭,鋒銳異常,射出時會放出鳴叫,且箭無虛發(fā)。
馬跑的極快,而他們所有能憑依的,惟有這匹馬,馬上的陳瑞刀如彎月,層層翻開血與火的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