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
燭光猩紅,落在香墨的鬢上也是一片的猩紅。她的發(fā)髻上一只金簪,簪頭為卷蓮枝相托盛開的蓮花。正中紅寶石鑲嵌出一個梵文,寓意信心堅定,如金剛不可摧破。
香墨驀然正迎上了陳瑞冷峻的眼神。
瞬息光芒,流轉(zhuǎn)無聲。
她從那目光中辨別出熟悉的感覺,如潮水般漫來,她清楚的記得,自己第一次踏足賢良祠,暮春半寐天光的澄涼,拂過肌膚,冷的像是陳瑞的眼。
那時她并不敢與之對峙,那時的她猶如一株枯藤,見光萎縮。而他便是那抹光……
如今,她可以十分平靜的對視著,同樣也可以面色毫無波瀾,緩緩道:“并不是我……”
明知這句話不應(yīng)該說,但還是忍不住,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陳瑞卻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我知道不是你,你絕對不會送……”
一絲極為復(fù)雜的表情從陳瑞眼中一掠而過,無法觸及,倏忽便消失不見。這樣的話竟讓香墨一窒,無言在那里。陳瑞也不再開口,兩人皆默然不語。
隔著數(shù)載光陰,他們曾是夫妻,十年肌膚相親,幾乎是最親密。仿佛這夜色里的燈與影,影影綽綽摻和在一起,毫無間隙的晃出朦朧的一片眩目光暈??墒?,終究是離心離德,但有些事,他還是最明白她的。
往事雖已陳谷,可時光如水,也洗不掉她饗客女的身份。最恨,就是這種身不由己,命賤身由人。
那對雙生子似乎也察覺到兩人暗涌的波瀾,明眸流轉(zhuǎn),顧盼之間,骨碌碌在兩人身上亂轉(zhuǎn),一副好奇極了模樣。
陳瑞心中厭煩,一揮袖:“你們下去吧?!?/p>
雙生子福身而去,室內(nèi)便真的寂靜無聲了。窗外風聲陣陣,仿佛是要下雨了,云厚閉月,不知何時又被重新點起的檐燈搖搖,落在碧落窗紗上,似是細微的一層一層蕩漾不定的水波,鋪過的淺淡白光,煙霧蒸騰,緩慢拍打在兩人身上。
香墨緩緩低了頭,將蓋碗放在旁邊的茶幾上。
陳瑞目光一直是看住她,若無其事地打破沉默道:“她們是文安侯送來的。”
香墨驚覺,仍舊垂著頭,手指輕輕撮弄著腰上萬條垂下翡翠絲絳,目光不定游移。
“香墨,你們有何圖謀?”
質(zhì)問時,眼中已凝了一團寒氣。
這樣的語氣,反倒讓香墨定下神來,抬眼望住陳瑞,笑道:“西北的商路。”
“佟家宦途注定無望,所以轉(zhuǎn)而經(jīng)商。士農(nóng)工商,商雖是最下品,但誰會嫌銀子多?西北雖秋冬戰(zhàn)事不斷,但春夏兩季卻是經(jīng)商的極好季節(jié)。我知道你手中自有商賈為你籌謀。可,我們原本也沒想要多大的肥肉,一口殘羹足矣?!?/p>
陳瑞唇際勾起,一道刻痕似的奇異微笑,慢慢地說:“就憑那兩個女人?她們值嗎?”
香墨一顫,站起身,慢慢的一步一步徘徊在室內(nèi),紋錦的繡鞋,每落一步,就是窸窣的一聲,每一步都仿佛落在人心上一般。窗外的燈影,窗內(nèi)的燈影,光如潮水,她陡地止步,就仿佛成了一尾艷紫斑斕的魚,昂起頭回答:“自然不值,可是我所做的……曾經(jīng)做過的,即將做的,都會物有所值。”
說完推開門扉。
陳瑞微皺起眉,半晌,無聲嘆了一口氣:“我記得你最討厭佟子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