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單羅列,御賜的金銀漆器、李太后的玉玩古珍,杜江的青瓷白瓷……數(shù)不勝數(shù),難得他們,竟然沒有一樣是重的。恍恍惚惚時(shí),就聽管家念道:“墨國夫人,百年沉香木盒……”
他面色不動(dòng),待全部聽完,漫不經(jīng)心地“哦”了一聲,自幾上端起了瑪瑙的茶盞。陳氏富貴近三百年,飲歠向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便是封旭不精通這些,也有下人殷勤打點(diǎn)。只手中的一杯茶,就是頂級的祁門紅香,甘鮮果蜜里蘊(yùn)了蘭香,滋味極是醇厚。封旭淺啜了一口,道:“杜閣老不是有瓷器嗎?瑪瑙的杯子太張揚(yáng)了,茶乃君子,還是瓷器才般配?!?/p>
管家是杜江指派的人,心思極是靈活,馬上就遣人去取。
下人還未邁步,封旭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再把那個(gè)沉香木的盒子也拿來。”
不多時(shí),下人將東西呈上來。因封旭品的紅茶,杜管家為求相得益彰,特挑出了一套紅釉瓷的茶具。
封榮隨手拈起紅瓷杯子,色紅艷如錦,倒是似足了無瑕的錦紅瑪瑙。他把玩了片刻,才似漫不經(jīng)心的將沉香木的盒子拿在手里。
盒子鏤刻精美,上面刻的是纏枝花,一層層如面前池中的千株芙蓉,繁密相接。初看時(shí)以為是牡丹,可細(xì)看了才發(fā)覺,原是荼靡連成一片。封旭的手指自荼靡上撫過去,沉香木的溫潤一點(diǎn)一點(diǎn)沁入掌心。半晌,他緩緩掀開盒蓋。
瞇起眼仔細(xì)的看去:紅絨的底子上,端端正正一條如意結(jié),結(jié)著五彩金絲的穗子。這種結(jié)法極為普通,并不是宮中特有的講究花樣。
他慢慢伸出手去,將如意結(jié)攥在手中,滿面不解。
“這是什么?”
一旁的內(nèi)侍叫泛泰,是宮里出來陳瑞指在封旭身側(cè)的人,此時(shí)大著膽子說了一句:“哎呀,到底是女子心細(xì),奴才們怎么就沒想到呢?”
泛泰見封旭疑惑的看過來,忙堆著一臉的笑說:“這是以佑平安的金絲如意結(jié),咱們陳國貴族家的男子,未滿三十都要帶的、這樣才能長命百歲,如意萬年。”
杜管家也忙接口道:“王爺是龍血龍脈,一定也得帶的。”
封旭不言不語斜倚著鎏金闌干,風(fēng)涼似玉,拂在額際,一種刺痛,無聲無息間蔓延開來。
泛泰凝睇了半晌他的面色,躊躇了片刻放上前將如意結(jié)系在了封旭的右腕上,封旭只是定定看著,并未阻攔。
待泛泰系完了,才開口道:“都下去吧。”
人都走遠(yuǎn)了,面前余下的只是一池清水,波瀾不驚。手不由自主地攥住腕上的金絲如意結(jié),攥得那樣緊,就像深深的硌入掌心里去似的。
風(fēng)驟然間大了起來,從四面八方刮進(jìn)了亭子,放肆掀起他紫棠顏色的衣袖,恰好拂過欄下一株新荷的頭頂,獵獵地飛舞著。
如意結(jié)還死死纏在他的手腕上,而封旭整個(gè)掌心涼的似握了寒冰。
閑散宗室的日子總是清閑的,夏日天長寂寥,封榮就宣了王府里的戲班子品評。
唱的是一出鳳求凰。
王府里得臉的姬婢聚得齊了,也沒心思認(rèn)真聽?wèi)?,三三兩兩,嚶嚶切切、絮絮噥噥,婀娜如燕子曉春。一時(shí),絲竹戲笙歌中,繁花滿眼,脂粉成蔭,又是一番鶯聲燕語的光景,倒是比戲臺子上還要熱鬧。
只有封旭靜神地注視著戲臺上。扮著文君的小旦,身姿極柔,仿佛蝴蝶舞花一般,單單就少了文君的秀雅剛毅。不自覺的封旭就想到了莫姬,那段由平洲到東都的一段日子,幾乎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正在悵望,從北邊泛泰匆匆的小跑了過來,他本是個(gè)胖子,跑起來時(shí)頭顫顫巍巍,肚子則搖搖擺擺,嘴還似咕咕噥噥,抓耳撓腮,招得隨侍姬婢大笑不止。
泛泰顛到封旭身邊,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躬身他在耳旁道:“杜閣老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