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在求你?!崩钐蟮难劬ξ㈩澋卣A艘幌?,重瞼濃睫遮過沉潭的的顏色。
然后,徑自起身去了。
窗外,夜色中隱約伴隨更鼓傳遞著一絲又一絲的肅殺。
月牙微紅,霧正濃。
待李太后走遠了,杜子溪轉(zhuǎn)眼對側(cè)門錦簾,那帳簾上繡蝴蝶,下繡玉瓜,有道是“瓜瓞綿綿”,一派吉祥。她緩緩道:“父親可聽夠了?”
宮婢上前打起了簾子,屋內(nèi)一縷如豆的昏黃光線空蕩蕩飄出,杜江足跡蹣跚地走了出來,墨灰的便服被燭光拖出一道狹長的影,一折一折,像稀釋的墨汁凌亂地灑開一塊又一塊,沿著青黑的磚石鋪開。
杜子溪悠悠地說道“父親的來意可和那老妖婦一樣?”
杜江坐在剛剛李太后坐過的位置微微地搖頭,垂眼輕嘆一聲:“子溪,官家出身的千金,不可這么粗鄙!”
杜子溪眼睛極溫柔地彎出一抹清淺笑意,頭微垂下,鬢間翠華也垂了下去。她流盼間烏珠的眼陡然亮出薄刃,閃著兇光,呢喃道:“那就是一樣了?”
“子溪,你別忘了,你是背著整個杜氏嫁到宮里的。當年你任性不肯聽為父勸告,輕信與人的下場是什么?你比誰都清楚!”杜江略欠了欠身子,低沉的聲音悠悠的仿佛從極遠的地方飄來:“我們杜家和李家相持太久,如今有了其淵,也必須要第三個助力連擠垮他們李家!”
杜子溪仍舊垂著頭,手指從扶手滑下,她摸著自己的手,那里冷得像一具腐朽的尸骨。
“明兒我就去欽勤殿。”
杜子溪道,聲音柔軟但沙啞。
合
然而,等杜江走后,杜子溪漏液來到了欽勤殿。
值夜的內(nèi)侍全部被遠遠遣開,只留了德保在梢間外伺候。夜間涼霧褪散,窗外楓葉上的蟬鳴唏唏,德保慢慢上前,步子很輕,悄然往里看去。閉垂的淺青幔帳漏開的昏黃燭光在他臉上稀釋開,罅隙里,杜子溪紙人似的一縷魂,眼中有一種淚光逐漸蔓延,蔓延到蒼白的面頰上,蔓延到喃喃的聲音中。
封榮抓住杜子溪的手,淚就如雨絲滑過落到了他們細長的手指,猶如沾了露水的蘭草。
慢慢說著,封榮的吻輕柔而細密地落在那只手上,直到杜子溪眉宇間常年不化的冰棱碎了一個角,纏綿在窗木上的雕花凋謝般投影在她面上,仿佛接近崩潰。
那一夜,皇后歇在了欽勤殿。
第二日,封榮下旨由封旭代為主持經(jīng)宴。
消息傳到康慈宮,香煙裊裊的佛龕前,李太后說這兩個“好”字的時候,肌發(fā)衣袖俱都在抖著,仿佛中風時的癥狀。
李嬤嬤已經(jīng)露出驚慌的神色扶住李太后,趕緊撫著她的背,勸道:“太后,太后,不要急,不要急……”
李太后慢慢停住了顫抖,惶惶地搖著頭,兩眼卻還在發(fā)直:“好……”
凄厲的語句在她喉嚨里又密又實地梗住,一縷赤金流蘇凌亂纏到了一處,勾勒在臉旁,形成無數(shù)丑陋不堪的陰影,影子深黑,似乎可以永久地鑲嵌在那里,入了肉。
她緩緩道:“傳召昌王回京。擬旨與青王共同待皇帝主持經(jīng)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