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香墨彎彎畫 第17節(jié)（第1頁）

“把第二本蓋了吧?！狈鈽s躺在那里一笑，道：“母后跟舅舅說，戶部尚書好好當著，天下的稅銀三分歸他李氏，七分國庫，還想要封賞？朕可真是封無可封了！”

李太后忍無可忍，起身而去，臨出殿前眼波掠過封榮。香墨只見她發(fā)上足金簪花，瓔珞流蘇如水波輕漾。

李太后走了，殿內(nèi)就靜悄悄的，窗外風漱著烏桕，枝葉沙沙清晰入耳。

香墨五內(nèi)如焚，一時激憤道：“你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不管？你知不知風吉的百姓……”

封榮躺在那里，微閉著雙目，似是不勝厭煩的截斷她：“那些爛攤子，你就是現(xiàn)在交給別人也只會更爛。朕不管你也別管，有杜相母后他們煩就好了……”

然后，微微一笑，極艷麗的，也是極殘酷的，象是玫瑰的刺，明知人的痛楚，仍刺到人的心里去。

香墨看著他，驀的起身而去，赤裸的足急急踏過金磚，石榴煙紗如水，流過她的長發(fā)，她的衣袖，從她的腳下淌開，身后，漫了一色的紅。

承

大陳宮的清晨靜悄悄的，亦或者每日每夜都是寂靜無聲的。康慈宮寢殿窗與床的月牙門洞之間，因為李太后喜靜，原本垂掛的紗幔就改為了翠色竹簾。天下女子向來以宮中手工最為精巧，單只竹簾上垂下的絲絡都打出了五色的花樣。霓色滟滟中，唯見條條縫隙透過昏昏日影，更顯殿宇深閎。

李太后仿佛似醒非醒，躺在床上重又闔起眼睛，耳中依舊是什么聲音也沒有，寂靜得令她心中發(fā)慌。

這樣的靜，仿佛初嫁陳王府之前，閨閣內(nèi)再多的妝奩，侍婢來來去去亦都是無聲的。那時的房里也是垂下碧翠的竹簾，陽光從縫隙透進來，一道一道。簾子下垂著她親手打的金色絲絡，偶有風致，如意結(jié)下無數(shù)細小金絲就輕輕飄浮。

而她只需安靜的坐在那里，只是這樣坐著，便連從宮中針工局特遣來縫制彩衣的女官，都夸她貞嫻雅靜，氣韻無雙。面前托盤內(nèi)是特賜的貢茶，橙黃清澈，白玉的碗壁團團金色彩圈，葉子也甚是奇特，邊緣朱紅，仿若女子唇邊抿落的一抹胭脂?？蛇@一切都及不上它極好的口采“鳳凰水仙”。那清香的味道，即便不喝，只捧在鼻下細細的聞著，也不禁令人神思舒暢。

母親捧著朱漆泥金雕花的盒子緩步走進閨房中，一身的正紅色禮服，帶著赤金的鳳冠，xiong前補子上繁雜富麗的圖案，看久了顏色直讓人暈眩。而這樣的誥命夫人的裝扮，卻是女人一生追求的極致，作為正妻，可以身著正紅色禮服，跪在丈夫的身邊，而丈夫身邊的那些女人，即使美艷無雙，寵冠一時，也不能撼動她的位置。

母親放下手中的事物，拉著她的手叮囑萬事小心，細細叮嚀，不外乎是上敬君父，下解夫憂之類的話。正聽得她昏昏沉沉的時候，母親卻突然面色肅然的道：“今天你和陳王的初夜，切切記住為娘的話?！?/p>

說著打開朱漆泥金雕花的盒子，將里面的書冊極為鄭重的交到她的手中。

書冊已經(jīng)很陳舊，發(fā)黃的紙頁上赤裸的男女以奇怪的姿勢抱在一處。那時的她年輕純真，一面瞪大了眼毫不羞澀的看著，一面問：“這是什么？”

倒是母親的面頰微微泛了紅：“這是今夜你們要做的事?！?/p>

“你不用擔心，雖然有些痛，但只要安靜的躺著就好了，一切交給陳王來做就好。要知道即便是寢室，外室內(nèi)也有值夜的丫鬟婆子，所以叫出聲是很粗鄙的。也不可以動手動腳，保持安靜才是李氏女子的恪守禮節(jié)，才不會讓人輕瞧了去?！?/p>

她驚異的瞪大了眼，母親潔白似玉的面上仍是慣常的淡漠，但目間深處藏匿的殷殷之情卻瞞不過她的眼。流連花叢的父親，常年冷遇的母親。而她能做的只有這些，于是她鄭重的點下了頭。

那晚她在陳王身下，依言安靜的忍耐著疼痛。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風式的妝臺上銅鏡映著紅燭，燭光嫣紅若晚霞鋪陳開來，在他的眉目間鍍上一層淡淡的薄暈。夜色無聲，恍惚能聽見他心跳的聲音，近的緊貼著她的心跳。

這就是自己一生依靠的人，那時，她的心是滿滿的，幸福的快要漲溢出來。

可是，他并不喜歡她，莫名的沒有理由的，無論她怎樣嫻雅安靜，都無法止住他留戀花叢的腳步。一開始眼淚總是打透親自刺繡的比翼雙飛枕，后來連眼淚都沒了。

“太后。”

耳邊恍惚是李嬤嬤的聲音，她不耐的翻了一個身，不曾張目，只緊抓住瑞草云鶴的錦被，道：“讓我再睡一會兒。”

輕嗔的語氣，依稀還是舊時待嫁女兒的模樣。

李嬤嬤愣了片刻，方又有些不忍的道：“國舅爺要見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