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弟子勝似兒子啊,鈞梁他不如你,云起。他不是不好,然而也就這樣了,沒有太大的出息,在我看也就比李原雍好上那么一點罷了??墒抢钤河袀€好妹妹,鈞梁的妹妹也不是不好,可是就身子不頂事,我要是死了,他離死也就不遠(yuǎn)了?!?/p>
想是說的太動情,杜江一口氣沒勻過來,便咳嗽了起來。陳瑞忙起身,伸手給杜江捶著后背。
“恩師不是還有弟子,就是恩師百年之后,弟子拼上萬一,也會保鈞梁兄無事的。”
杜江緩緩點頭,低頭不語。
陳瑞心思素來靈敏,便道:“恩師似有隱瞞,出了什么事了嗎?”
杜江微微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喘了口氣,若有所思的對陳瑞說:“等明天你進(jìn)宮謁見了太后,咱們再說。”
陳瑞一驚:“恩師明天不去?”
杜江這才冷冷一笑,面露譏諷道:“我沒事可不愿去給李氏磕頭,算了吧?!?/p>
待陳瑞回到了賢良祠,正妻安氏仍舊沒睡,掌燈等了他好一會兒。見他進(jìn)門,便親自上前一面替他寬衣,一面看看他的臉色,微笑道:“我今日派人到文安侯府里了,香墨已經(jīng)到了那里,我遞了帖子告知她明日進(jìn)宮謁見。”
陳瑞淡淡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明兒還得進(jìn)宮,你也早點歇息吧。”
說完,轉(zhuǎn)身就奔了妾室契蘭的房間。
安氏面上沒有半點怒色,依然然站在那里。燭光映在鏤刻了喜鵲蝙蝠的梨木窗欞上,纏枝精致的影就在安氏面上投下,仿佛罩著一層陰暗的紗。桌上的一盞溫了半速的冰糖燕窩沒人再去動,轉(zhuǎn)眼散盡了濃甜熱氣,冷透了。
秋日老虎炙熱,遠(yuǎn)遠(yuǎn)的蟬聲此起彼伏,康慈宮殿內(nèi)即使放置了七八塊大冰也沒有用,仍舊抵不住暑熱深深的逼進(jìn)。
李太后因接見外臣,所以穿了龍鳳織金大衫禮服,外又罩了深青卷云紋霞帔,人在一團(tuán)繁麗勝花的錦繡之中,滿臉堆歡地看著陳瑞、香墨和安氏行拜叩大禮。
他們起身后被李太后賜座,只有香墨仍盈盈下福,道:“請主子安?!?/p>
她是李太后的近身侍婢,分屬親奴,所以特地行了雙禮。而李太后只是微露笑意,轉(zhuǎn)頭對陳瑞、安氏和配做下首的李原雍說話,并不理香墨。
李太后一面牽住了安氏一只手,一面對陳瑞笑語:“西北邊陲,風(fēng)沙苦寒,辛苦你了。”
陳瑞忙起身道:“太后言重。”
李太后吩咐豁免了虛禮,又親自拿起上用的點心,放在安氏手中。安氏狀似無意的掃過香墨抿唇一笑,香墨只做不覺坐在一旁。
珠簾掀起,一名女官奉上白瓷青花茶盞。香墨安靜坐在最下首,聽著他們的笑語盈盈,便更覺得酷熱難挨。剛剛端起茶盞,簾子外就有內(nèi)侍唱報:“皇上駕到?!?/p>
李太后也正拿著茶盞,聽到此話不妨手一顫,碗蓋“?!钡匾豁?,磕在了茶盞上。
眾人忙都起身相迎,一身明黃夔龍紋正服的封榮走了進(jìn)來,并不行禮,喚了一聲:“母后。”轉(zhuǎn)頭又對地上要匍跪的諸人一甩袖,漫不在意的說:“得了得了,別給朕三跪九叩的,大熱的天虛禮就免了吧。”
說罷卻沒落座,只站在香墨面前,大睜著黑白分明的直直看著,緊咬著唇,片刻之后輕聲一笑道:“你穿的這是什么啊?這么多疊疊墜墜的,不熱???”
香墨端然正坐,一品誥命夫人禮服極為煩瑣,大紅織金云霞外衫,xiong前是陳瑞的一品武官的繡獅子補子。發(fā)上金冠,額上翠博山,燦金打的鳳凰口銜細(xì)密明珠,搖曳在簪了寶鈿的鬢側(cè)。金冠兩側(cè)的珠翠翟鳳口亦是吐出一條金線,珠翠云片為絡(luò)墜著,顫顫在面頰旁。領(lǐng)間有一道極窄的牙子花邊的領(lǐng)子系著金銀扣,加上身上的霞帔,
螺鈿珠玉帶,
極盡繁復(fù)。香墨與安氏不同的只是翠色百褶裙。而安氏一襲織金緣襈裙,嚴(yán)整的誥命夫人的裝扮,竟連一點汗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