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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墨彎彎畫 第60節(jié)(第4頁)

            她緩緩道:“傳召昌王回京。擬旨與青王共同待皇帝主持經(jīng)宴?!?/p>

            昌王是當(dāng)年英帝時犯事的鄭王與王妃唯一遺孤,李太后顧念著這個自己唯一的外甥,在封榮登基時力排眾議,恢復(fù)了他的王位,賜了封地。

            李嬤嬤并不知這時候提起昌王有何用意,只連聲答應(yīng)著,攙著李太后在躺椅上躺下。

            李太后的面容慘白,虛弱地捂住了眼,一動動,似在出神地想著什么。

            渭河邊上的程運茶館,因處在下游,商家店鋪離得遠,向來生意冷淡。

            還未到申時,封旭就依約等在了樓上勉強稱得上雅間的房間。

            過了小半個時辰,就聽得一陣陣極清脆的馬蹄,極有韻律敲打青石板路面的聲音。封旭不由自窗口垂掛的竹簾縫隙里看去,一輛油氈馬車停在茶館門口,慢慢下來一個年輕男子。麥金的膚色,穿一件半新舊灰布夾袍,更襯得手中一根湘妃竹的煙桿隱隱如泛漪微綠。這樣妝束,象個屢屢落地的窮酸秀才,可蔽不住一雙眼凌厲如芒,誰也不放在眼里的模樣。

            她正要邁步進茶館,卻在那斑駁檐下的陰影中微微放慢了腳步,向著封旭的方向看來。

            八月桂香的午后,在一片陽光下,一瞬間,封旭被熱氣騰疼的眼花,恍惚中,幕天席地,碧草如茵,一身半舊的胡服,發(fā)辮中凝結(jié)的石榴花光與影似的相迭映。那時她的雖不笑,一雙眸子如水如水光般靈動,滿溢溫柔。

            時光似慢又快。

            整整三年了……

            不過才三年。

            樓上的茶桌矮小破舊,掛著褪了色的桌簾,窗前掛的竹簾子已磨得差不多了,有幾處斷裂,風(fēng)一吹,簾子飄飄忽打著,似乎隨時掉下來。

            香墨將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仿佛沒發(fā)現(xiàn)面前的茶盞敗色缺口,沒發(fā)現(xiàn)茶葉已經(jīng)陳了幾年,只是默默一口一口喝了干凈。喝到最后,渾身寒冷,她忽然就說:“經(jīng)宴的事……成了……不是因為杜江的上疏,不是因為我的枕邊一言,也不是因為皇后為了自己娘家的勸諫?!?/p>

            封旭只看著窗外,仿佛出了神??鐕己?,遠遠姹紫數(shù)點斜影橫過斷壁殘垣,簌簌流動,竟是丁香花已開了。又留心看時,旁邊還有一株金錢樹,已到了落葉時分,似是下了一場枯黃的雪,一片一片漸漸成了堆。

            “杜江是為了小皇子,要找一顆棋子打擊李氏,擠垮李氏。你從一開始注定就是一顆棄子。陳瑞是可靠的,但也是有限期!萬歲……至于萬歲……你想必會比我明白……”

            香墨聲音輕柔而低緩,像窗外拂過紫丁香的微風(fēng)。封旭泥塑似的仿佛什么也沒有聽見,唯有唇邊彎曲了些,形成一抹譏誚的笑。好半晌,封旭低沉地、然而清清楚楚地說道:“你呢?你也在利用我嗎?”

            香墨不發(fā)一言。狹小的茶室中一下子靜了,只有穿堂風(fēng)拂過竹簾,撩起一聲又一聲的拍打。窗外美麗如錦的渭河,百里煙波,都籠罩在茫茫的暮色中,可映進茶室時,不過是落下一條條蕭索的暗影。

            封旭柔聲道:“你知道渭河底有什么嗎?那里有水草和淤泥,人家都說最好的硯臺是用千年河底的積泥做的??善鋵?,你要是真的陷下去,大抵就死定了……”

            茶室內(nèi)因并不勤于打掃,積了一種腐敗的味道,和著陳茶暖烘烘地shi膩著,而這種氣味他極為熟悉,如同常年在海中捕撈的漁民,皮膚骨血里留下似乎永不散去的腥冷。

            封旭抬起手,手指曲張,仿佛是要抓什么,又依稀是掙扎的姿勢。

            “人沉進水里……真是很奇怪,掙扎反而會沉的更深,不掙扎反而會浮上來。水草就好像女人的發(fā),自往后的許多年我都對女人的長發(fā)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恐懼,纏住你,勒住你,幽魂一樣只要找個同伴。那時候阿爾江老爹雖好,但到底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明明討厭死學(xué)戲,仍得咬牙苦撐,怎么也不愿入睡。因為,總是害怕,害怕那個殺死自己的惡夢。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從哪里來,不知道是被誰毒害……日日夜夜的折磨……”

            他的話語柔和平緩,自始自終沒有一絲高揚失態(tài),但就像一把鞭子迅猛地抽打,許多年的舊傷血肉重新綻裂出來,毫無躲閃余地。

            香墨再也支撐不住了,整個人緊緊抓著煙桿,似這天地間只有這一個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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