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焉嘆了口氣,說:“不過一個長義伯府?!?/p>
太子看著姜焉,微微一笑,道:“你啊,在京的時間還是短了些?!?/p>
“此次涉事狗坊背后之人,除了長義伯府,里頭還有蘭嘉縣主,你不知她是誰,孤告訴你,”太子道,“她是大長公主最疼愛的外孫女。”
姜焉啞然。蘭嘉縣主他的確不知是誰,可說起長公主,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是先帝的大女兒,今上長姊,也是她在當(dāng)年帝位爭奪之中,一力將彼時還是親王的皇帝扶上了帝位,是實打?qū)嵉膹凝堉ΓH受今上尊敬信賴。
姜焉皺了皺眉,他抬起眼,卻瞧見了太子一雙黑若琉璃的眼睛。姜焉長于邊境,雖對京中這些權(quán)貴所知不多,可卻有著野獸一般敏銳的嗅覺。這一刻,他在這位酷似皇帝的大燕太子溫和淺淡的話語中嗅到了幾分淡淡的殺機。姜焉猛地反應(yīng)過來,眼前這位太子是儲君,是未來大燕江山的繼承者,今上仁慈念舊,厚待舊人,他畢竟已經(jīng)漸漸年邁,而這位儲君羽翼已豐,將來他繼承皇位,未必愿意見得受當(dāng)年的從龍之功轄制。
此案中,長義伯不過是個靶子,添頭,真正藏著的是那位聲望頗隆,也跋扈的大長公主。
這些念頭閃過不過一瞬,姜焉對上太子的眼神,后背一個激靈,扯出一個笑,道:“臣聽聞大長公主她老人家久不問世事了——”
太子不置可否,笑道:“姑姑她老人家年紀(jì)大了,底下的年輕小輩難免不懂事,失了分寸,也是該管教管教了?!?/p>
姜焉并不想?yún)⑴c皇室間的權(quán)力傾軋,可太子已經(jīng)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姜焉不明白也該明白太子的言外之意。皇帝未必不知道其中有大長公主府的手筆,只是顧念舊情,只想發(fā)落個長義伯府堵住悠悠之口,但是太子不滿足于此。姜焉食不知味地喝了口茶,他想,誰能料到最初一個簡單的案子能成為謀奪權(quán)勢的刀。
太子看著姜焉,隨口道:“孤上次邀你喝酒,你匆匆忙忙去赴佳人約,后來可趕上了?”
姜焉心頭跳了跳,抬頭看著太子,半晌,道:“不敢瞞殿下……不是佳人?!?/p>
太子:“嗯?”
姜焉道:“是男人。”
饒是沉穩(wěn)如太子也叫他這話震得愣了下,說:“什么?”
姜焉深吸了口氣,飛快道:“臣喜歡的,和臣相好的是個男人,就是長平侯家的宋五郎宋余?!?/p>
太子無言,罕見失態(tài)地盯著姜焉看了許久,說:“若是孤沒記錯,宋余他有些……癡傻?”他那神情,就差沒將“想不到你竟好此道”寫在臉上,姜焉難得窘迫了一下,道:“宋余不癡傻,他只是受了傷,性子純粹,反應(yīng)也遲鈍了些?!?/p>
太子也不知是信還是沒信,瞧著姜焉的眼神仍舊怪怪的,他說:“你和五郎,從前相識?”
說到此,姜焉鎮(zhèn)定了下來,點了點頭,道:“殿下英明,當(dāng)年臣與五郎曾有一面之緣,不過那時他不知我是誰,我也不知他是誰,后來風(fēng)雪關(guān)一戰(zhàn),臣奉命支援風(fēng)雪關(guān),可惜去得遲了。”
姜焉說:“臣那時就喜歡他,惦記了許多年?!?/p>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姜焉,玩笑道:“沒想到敘寧還是個情種?!?/p>
姜焉嘆了口氣,說:“殿下,臣喜歡一個人也是不容易的,”他抬起臉看著太子,認真道,“不知殿下上回說給臣保媒,可還作數(shù)?”
太子神色一僵,這個媒,他可不敢保,且不說兩個男人的媒要如何保,長平侯府那關(guān)就先過不去。他看著姜焉眼巴巴的神情,說:“這可不是小事?!?/p>
姜焉說:“若是小事,臣豈敢叨擾殿下?”
太子搖搖頭,道:“不行,此事容孤再想想,”他起身,臨走前問道,“敘寧,你認真的?”
姜焉看著太子的眼睛,道:“天神在上,姜焉對宋余再認真不過?!?/p>
“臣很喜歡宋余,此次和長義伯府過不去,也是因著郝如非和五郎過不去。如果是在我們部族,臣就該提著刀殺去郝家了。”太子雖xiong中有丘壑,卻有皇室的通病——多疑,姜焉曾想過此事要不要讓太子知曉,他與太子相識多年,權(quán)衡片刻,還是選擇了據(jù)實以告。無他,姜焉在京中從來不與人親近,也不交朋友,宋余是唯一的一個。他費盡心思去了國子監(jiān),又和宋余在流音坊同程則瑞大打出手……實在是不禁查,索性將話說得明明白白,總歸他與宋余以后也是要在一起的。更要緊的是,宋余身份實在特殊,他是風(fēng)雪關(guān)遺孤,他爹宋廷玉是涼州名將,聲望頗隆。依姜焉對宋余的了解,宋余遲早要去北地,約摸也要走他父親的路。事涉軍權(quán),與其等以后宋余病好,彼時再讓太子察覺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再多加揣測,不如現(xiàn)在說得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