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謝御現在想,他可能做錯了第一件事。
謝御是不了解姜枕的,他同樣不了解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讓對方沒有心結,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讓對方開心,他做的只有一個,不說話,默默地跟在身后。
從南海妖族那走到東洲要多久,謝御曾經游走四方,略有所悟,應是數月,不見寒人淚。所以姜枕的入世,出乎意料,運氣很差的碰上第一個人,時弱。
謝御原以為他的勇氣不會再高,沒想到他卻永不后悔。
姜枕轉過身,繼續(xù)向前走,謝御卻沒有跟上去。將避欽劍抽出來,泛著的光亮照映出他的眼,眸如寒冰,掃過背后一派的眾生苦相。
——為什么?
無觸無形,無邊無際。天降大任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1。
過去在凡人中,他無非都是這樣過。而為什么,他與姜枕卻是完全不同的兩般模樣。
謝御很輕地闔了下眼。
大概是因為,所接所觸,所碰有形,在姜枕的眼里,都如降臨的饋贈。什么勞苦,艱辛,以及那些所面臨的事情,于他而言,正是來此一遭的實感,幸福的特點。
若什么都不經歷,怎對得起在世。
謝御睜開眼,目光看著義無反顧的姜枕,最后跟了上去。
—
姜枕走到枯樹下,紅飄帶正順著寒風嬉戲。外邊是陰沉的天,眼前是刺目的紅,姜枕伸出手,感受到了風和細膩的塵,輕拂在他的掌心。
察覺到謝御跟上來了,姜枕沒忍住,露出一個笑,但謝謝并沒有說出口。
將軍降妖除魔,凡人卻當難做。如果他真是凡人,那么必死無疑,如果他是修士,只會得到兩個結局。一,死,二,還是死。
果不其然。姜枕眨了下眼,送走掌心里溫存的風,便看見遠方走來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先是遠的,等愈發(fā)靠得近了,才覺得他身形魁梧得實在不像話,反而有一種被妖魔附體,撐爆經脈的感覺。
他比年少的謝御還要高,身形壯碩有力,但微駝著背,步伐很沉重地走來。盔甲上刀痕交錯,傷口見骨,血往下流,便染紅了淅瀝的地??諝庵袕浡诵任?,姜枕思考了一下,這血……似乎跟雞血一樣。
姜枕心里有了一個猜測,他往前走了兩步,聞到一絲腐朽的氣息后,便沒再動了。而是尚有余力地回過頭,看著謝御,兩人的視線剛對上,姜枕率先示弱道:“我不會讓你擔心的?!?/p>
沒想到,謝御卻說:“抱歉?!?/p>
姜枕沒多意外,畢竟謝御雖然很冷漠,但自己夸他人好的時候,也是認真的。
將軍走得很慢,姜枕也愈發(fā)感受到其身上的怨氣。將軍的頭發(fā)已經散了,跟雜草一般邋遢地貼在臉上,臉色青白,像死了很久的腐尸,嘴唇也干涸得起皮。偶爾晃了下眼睛,滿是紅血絲,讓人看得有些驚懼。
他似乎是沒看見姜枕和謝御,直直地這樣走過去,擦肩而過。
撞得很痛,
姜枕揉了一下肩,目光突然停滯了。
——打更夫。
……
如果說將軍只是將軍,那么姜枕只會看他的過去,可如果是跟自己有所接觸的人,那又會有不一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