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倒出瓶中的灰黑色藥膏,剛觸到傷口就傳來刺痛。他抬頭時,看見蘇瑤正咬著牙給自已上藥,額頭上布記冷汗,卻硬是沒哼一聲。
“對不起?!绷挚`的聲音有些干澀,“剛才如果不是我……”
“戰(zhàn)場哪有那么多如果?!碧K瑤打斷他,手臂上的黑斑已經(jīng)變成深褐色,“趙大哥說得對,怕也沒用。”她頓了頓,忽然扯出個蒼白的笑,“不過你剛才挺猛的,比剛來時像個樣子了?!?/p>
趙猛坐在一旁包扎傷口,聞言哼了一聲:“別光顧著說廢話,看看這畜生的尸l?!彼酶钢湎x萎縮的軀l,“這東西不該出現(xiàn)在這兒,蝕骨淵的封印……怕是真出問題了?!?/p>
林縛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蠕蟲的核心處嵌著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碎片,碎片上隱約有紋路在流動。他伸手想去撿,卻被趙猛按?。骸皠e碰!這是‘蝕骨晶’,沾著吞天獸的濁氣?!?/p>
可就在指尖即將觸到碎片的瞬間,林縛懷中的青銅符突然發(fā)燙。他下意識掏出符牌,只見青銅表面的紋路亮起紅光,竟與那蝕骨晶上的紋路隱隱呼應。
“這是……”趙猛的聲音頓住了,渾濁的眼睛里閃過驚疑,“血符的紋路怎么會和蝕骨晶有聯(lián)系?”
蘇瑤也湊了過來,盡管臉色蒼白,眼神卻異常專注:“會不會是……血符和這些妖魔本就通源?”
林縛沒說話,只是盯著那蝕骨晶。在青銅符的紅光映照下,碎片上的紋路漸漸清晰,竟與他掌心未愈的傷口形狀有些相似。他突然想起祭壇上血符爆發(fā)時的感覺,那不是單純的力量,更像是一種……共鳴。
“收起來。”趙猛突然說道,聲音低沉,“別讓其他人看見。鎮(zhèn)魔關里,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血符的秘密被揭開。”他看了看天色,殘陽正將城墻染成血色,“先去醫(yī)營處理傷口,這事……從長計議。”
林縛用布片裹起蝕骨晶,碎片入手冰涼,卻隱隱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搏動,像垂死的心跳。他將碎片塞進懷中,與青銅符隔著布片相貼,兩者的溫度竟?jié)u漸趨通,仿佛正在進行某種無聲的交流。
醫(yī)營里彌漫著草藥和血腥混合的氣味。林縛看著軍醫(yī)給蘇瑤處理傷口,看著她手臂上的黑斑慢慢變淡,心里那塊因自責而起的疙瘩終于松動了些。趙猛的傷口更重,軍醫(yī)正在用銀針刺破他肩頭的皮肉,放出泛綠的毒血。
“你們三個命真大?!崩宪娽t(yī)一邊給林縛包扎手背,一邊絮絮叨叨,“前陣子三隊去追蝕骨蠕蟲,回來時就剩個活口,還瘋了,整天喊著‘眼睛在看我’。”他往林縛的傷口上撒著草藥,“那畜生邪性得很,專挑心里發(fā)虛的人下手?!?/p>
林縛的手指頓了頓,想起蠕蟲復眼里的恐懼倒影。他摸了摸懷中的蝕骨晶,碎片已經(jīng)不再冰涼,反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
夜幕降臨時,傷口的疼痛漸漸減輕。林縛躺在營房的硬板床上,聽著隔壁蘇瑤壓抑的咳嗽聲,還有遠處城墻上傳來的換崗號角。他掏出蝕骨晶和青銅符,借著從窗縫透進來的月光仔細觀察。
青銅符上的紋路與蝕骨晶的紋路在月光下交相輝映,竟慢慢拼接成一個殘缺的符號——那是趙猛在石階上畫過的血符輪廓。
林縛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想起阿蠻石碑上的“血盡則止”,想起趙猛說的“血符力量隨善惡波動”,想起今日戰(zhàn)斗時,自已的血讓血符產生的共鳴。一個模糊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形:或許血符的秘密,從來就不在那些古老的傳說里,而在……活著的人身上。
就在這時,他聽見營房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那腳步很輕,卻帶著一種熟悉的沉重感,像是有人拖著受傷的腿在行走。
林縛迅速將符牌和碎片藏進枕下,翻身看向門口。月光里,一個佝僂的身影正貼著墻根移動,那人穿著守軍的制服,手里卻拿著塊暗綠色的東西,像是……蝕骨晶的碎片。
當那人經(jīng)過窗縫時,林縛看清了他的臉——是白天在祭壇附近犧牲的一位老兵,明明已經(jīng)被抬去焚尸場了。
那人的眼睛泛著渾濁的白,嘴角掛著詭異的笑,正一步步走向蘇瑤的營房。而他手中的蝕骨晶碎片,正散發(fā)著與蠕蟲復眼相似的微光。
林縛握緊了枕邊的長劍,后背瞬間沁出冷汗。他終于明白,戰(zhàn)斗從未結束。這些被恐懼喂養(yǎng)的妖魔,或許早就滲透進了鎮(zhèn)魔關的每一個角落。而他懷中的碎片與符牌,可能正是解開這一切的鑰匙——也可能,是將他們所有人拖入深淵的誘餌。
他深吸一口氣,悄悄推開房門。夜風吹起他的衣角,帶著蝕骨淵特有的腥氣。遠處的山林里,似乎又亮起了幽光,與他第一次巡邏時看到的一模一樣,只是這一次,那光芒里仿佛藏著無數(shù)雙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