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沉悶,還是沒有人說話,可是,此時,一個老頭站了出來,此人就是南鄉(xiāng)的詹谷堂。
他說,我發(fā)個言,大家不要介意,我覺得在這個時候,作為張明華能站出來,扛起大旗,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試問,在座的五名縣委委員,你們哪個主動站出來扛大旗?反正,我來開會時,我是沒有這個思想準備的。
詹谷堂繼續(xù)說,走一路我還想一路,覺得在這個時候開會,到底是什么會議呢?袁漢銘、陳慕堯等同志犧牲了,我們都很悲痛,此時,難道上級又給我們派來了縣委書記?要是派來,是誰呢?我自己又搖搖頭,猜不到,于是我就不猜。但是,我真的就沒有想到自己站出來擔任此時的縣委書記。
我沒有站出來,倒不是我不敢,也不是對黨有什么想法,是因為想不到。毛遂自薦,我們黨什么時候毛遂自薦當縣委書記了?沒有。哈哈哈,詹谷堂笑著說,由此可見,我們年紀大了,還是不如年輕人,最起碼,在思想上,在敢打敢沖上,不如年輕人。
剛才,張書記,自告奮勇,說自己就是商城縣委書記,我倒是不吃驚,為啥?說他是毛遂自薦,實際上不是的,他還是有人推薦的,就是犧牲的上屆縣委書記,在犧牲前推薦的。可能有人有疑問,說為何推薦,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都在牢獄里,沒有別人,也就是沒有選擇的人,只有張明華可以委托了,也是真的,可是,同志們想過沒有,剛才張書記說,正因為是上屆的縣委書記推薦的,所以,自己做這個縣委書記,算是遵循了諾言,一字千金,絕對不能辜負黨,我們黨是說話算數(shù)的,這也足以說明張明華同志夠格擔任這個縣委書記。
從當前形勢分析,說個大實話,這個縣委書記可不好當呀,那可是睡在刀口上呀,今天在這兒,明天還不知道咋哪兒?詹谷堂扭頭看看張明華說,張書記,我可不是咒你呀,我這說的是心里話呀——此時站出來,不是扛大旗那么簡單,就像有人說的,你現(xiàn)在想入黨,不是想入黨,是想死;你現(xiàn)在還找組織,不是找組織,是找死!不多說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說張明華暫代書記,就是張明華擔任縣委書記,依照今天的表現(xiàn),我就舉雙手贊成。但是,依照組織程序,他也自認為是暫時代理書記,等時機成熟了,再選為書記,或者選別人為書記,這個程序是對的,我這樣提出來,你們看怎樣?
此時,漆德宗、漆德瑋也站起來,表示同意。
可是,李梯云卻有不同看法,也是詹谷堂老師告訴我的。李梯云說,我不是不同意,我是覺得張明華有兩點問題,值得考慮。有人說,啥問題,你說說,這是在家的人參加的縣委會議,是應該攤開說的。
李梯云說,明華同志,我說這些,可不是對你有什么看法,我是對黨組織負責,你沒有意見吧?張明華點頭,雖沒說話,但是,算同意了。
第一點,是你不夠格,為何?你不是本屆的縣委委員,你只是一名普通黨員,我不知道組織有沒有規(guī)定,但是,你召開的是縣委委員會議,你不是縣委委員,你有資格嗎?
第二點,你說你是在牢獄里陳書記推薦你當縣委書記的,試問,有什么證據(jù)嗎?也就是說,陳書記給你什么作為信物嗎?
李梯云提的問題很犀利,聽了,都覺得很對,都盯著張明華,也就是現(xiàn)在說的蔣鏡青,看看他咋回答,沒算到,張明華沒有說話,詹谷堂站起來說,梯云,這個問題,不需要明華回答的,我就可以回答。
你說,李梯云也不喊姨夫了,說過,自己坐下了。
第一個問題夠格不夠格問題,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是非常時期,還按部就班,能行嗎?要是那樣,縣委書記只能從你們五人中,哦,還有我,我們五人中產生,試問,哪一個站出來說,我夠格,我干?
第二個問題,別說是張明華,就是你,就是我,能回答嗎?牢獄里,怎么留下信物?梯云呀,別人傻,你不傻呀,這就是個信任問題。我們對張明華信任,一切都不是問題,我們對他不信任,不用你提兩個疑問,一個疑問都沒有,他也不能當縣委書記。
這里面有疑問嗎?周維炯搖搖頭,自己沒參加會議,不太了解情況,從漆德瑋那里回來,找到詹谷堂老師,他說,如果說,他這個縣委書記是敵人安排的,那么,一點問題都沒有,為啥?因為時局呀——這么艱難,這么恐怖,冒著殺頭危險,好像毛遂自薦當縣委書記,不是傻蛋,也是性球。但是,要是敵人把他當魚餌,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咋辦?
欲擒故縱,啥目的?難道是要他打入我黨內部,攫取最高權力,然后把我黨一網打盡,這般想,周維炯渾身一個激靈——是呀,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是有很大概率的,因為在商城,殺了四任縣委書記之后,種種跡象表明,商城還有共黨活動,但是,又找不到,說明已經轉入地下,要想掃清,也只有這種辦法了。
但是,從蔣鏡青的表現(xiàn)來說,是縣委書記無可厚非,周維炯想,他當上縣委書記之后,參加了信陽中心縣委的有關會議,可是,中心縣委在光山柴山保開會,蔣鏡青應該提前知道,但是,中心縣委沒受到損失。如果蔣鏡青在玩欲擒故縱,此時,是最好的機會,順藤摸瓜,還怕消滅不了商城黨嗎?再說了,不比不知道,比較來說,抓捕信陽中心縣委比消滅商城黨更有意義呀——信陽中心縣委不僅沒有遭到破壞,還恰恰相反,蔣書記還把這個會議精神帶回來,到我們這兒傳達,還說出河南省委的一系列指示精神,比如與黃麻起義的紅七軍發(fā)生關系,重新評估商城革命形勢,領導商城多地農民暴動,商南邑工作由鄂東特委領導等。這一系列措施,自從他當上縣委書記以來,作為商城黨,沒有受到損失,就是一丁點損失,都沒有,咋解釋?難道這些還不如破壞商南邑黨組織重要嗎?
周維炯十分糾結,所以,對此就多思考了一些,想著想著,就覺得危機無處不在,咋辦呢?作為自己,操心再多,也沒辦法,為了防微杜漸,只有在自己的職權范圍內小心防范,才能確保商南邑暴動成功,才能落實柴山保會議精神。
但是,蔣鏡青的事兒就不管了嗎?周維炯又搖搖頭,咋辦呢?在會上,已經安排詹谷堂的摸瓜隊前去調查,也就是去救人;還有,派人找到漆德瑋,打聽蔣鏡青是不是回來了,現(xiàn)在咋哪兒?這樣安排是明智的,但是,效果,不可預料,萬一敵人又換花招,譬如逮捕了,送走了,也就是異地關押,到時,找更高級的人審問,就玩完了。
周維炯又想,此時,三天之內是最有效的時間,這三天,如果蔣鏡青沒有音信,那就不好說了。但是,開會時,作為商南邑區(qū)委書記的八哥漆德宗,卻急急忙忙安排了,他就沒有考慮,萬一找不到咋搞?
對,有了,周維炯想到了一條妙計,但是,還沒有實施,有人來向他報告了一個消息,說詹谷堂的摸瓜隊回來匯報,有一點不知道大家注意沒有,說是他們到了蔣書記滾下懸崖的地方,因為天晴,雪化得差不多了,看不到鞋印。記得當時蔣書記穿一雙布鞋,打著綁腿,走這樣的夜路,滑,那是肯定的??膳R走時漆德宗讓人給蔣書記一雙草鞋,套在布鞋上。
詹谷堂說,草鞋找到了,在懸崖下面,一個洞口處,那地方一片狼藉,還有血跡,看四周,溝底有一行鞋印,大皮鞋,沒見到其他鞋印。
詹谷堂推測,蔣書記就是在崖下被逮住了,是死是活,不定。要是逮住了,這兩天就會押往縣城。哦,詹谷堂說,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傷勢太重,一會兒半會兒不會運走,我們還要組織摸瓜隊搜遍南溪、李集、蘇仙石等地,徐子清還動員那些乞丐,四處打聽,看有沒有這方面消息。至于你們,一定要偃旗息鼓,趕緊把能藏起來的藏起來,把一些能轉移可能暴露的人設法隱蔽,或轉移到別的地方。
記得詹谷堂當時說,那個王大姑,是我們這兒人,在南街開個清麗坊,常與德瑋來往。德瑋很關照她。有了這層關系,維炯,你能不能想法去一趟,動用你的人脈,安排一些人進去。
我當時就說,老師,這是不可能的。這個王大姑是漆樹貴的舊情人。漆樹貴到省城,多半也是因為她。至于什么原因,在這兒不便多說??傊?,她那地方,你就別打主意了。
詹谷堂說,好,還是那句話,這次蔣書記來,帶來了好多令人振奮的消息,讓我們備受鼓舞,但是,也帶來不幸和危機。不幸,都知道,就是蔣書記失蹤了。大冷天,找不到,那只有一個去向,被捕了。
被捕了,可想而知多可怕,不說他是否動搖,是否招供,就說那份罪,反正我是受不了。那時候,敵人幾乎把我全家都綁了,我當時悲痛欲絕,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說實在話,動搖的心思都有,還是梯云勸住了,還說,就是你去,也是殺頭,不如給他們報仇,詹谷堂說,聽說蔣書記也有父母兄弟,到時候,能挺得???難。那咋辦?所以說,我們鬧革命,絲毫不能僥幸;僥幸,就是拿我們親人的性命開玩笑。
詹谷堂又說,漆德瑋,他知道嗎?得想法告訴他,讓他打聽。
周維炯看看天,太陽落山了,外面的風刮起來,楊晉階到縣里開會,什么會?這可是大正月,又是寒天,來去就得兩天,趁這個空兒,該做點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