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前,我們的人剛從北蕭城暗道鉆出。”灰鶴的喉結滾動,指腹劃過令牌裂痕,“顧百川那柄斬魂劍,此刻正懸在鷹嘴崖密道上方的冰棱里——他要借雪崩封死劉寧強的退路。”
趙巖的瞳孔驟縮,此刻,密道外傳來更夫“天干物燥”的呼喊,與記憶中救火的鑼聲重疊,卻多了幾分破釜沉舟的決然。
“陳嘯怎么說?”趙巖的手指叩擊著密道石壁,火星濺在灰鶴帶來的布偶上,那朵未繡完的蓮花突然被照亮,宛如北蕭城與鐵石城此刻交疊的命運。
“北蕭城寅時初刻出兵,”灰鶴摸出用油紙包著的箭書,紙角沾著北蕭城特有的雪絨,“顧百川要您卯時正刻在峽谷北口拋射火硝罐,他會在南口用連坐鏈鐵環(huán)搭浮橋,引那些被蒙騙的士兵過河?!?/p>
副將陳林突然插話:“可鐵石城的投石機射程只有五里,鷹嘴崖峽谷縱深七里——”
“用我的親衛(wèi)軍?!壁w巖猛地扯下腰間狼頭紋章,按在箭書上,“把城主府私藏的十二架神臂弩全搬出來,讓陳林帶三百死士,卯時前埋伏在峽谷兩側山腰?!彼哪抗鈷哌^灰鶴腰間的連坐鏈鐵環(huán),“告訴顧百川,鐵石城的火硝罐會比約定時間早三刻落地——我要紫霄賊的退路,連灰都不剩?!?/p>
灰鶴的左眼刀疤突然抽搐,那是三年前劉寧強剜去他瞳孔時留下的永久印記。他從懷里掏出個布袋,倒出二十枚鐵哨,哨身刻著的蓮花與趙巖手中的銀鈴殘片如出一轍:“這是北蕭城送來的‘問路石’,每個哨子對應一名連坐鏈小隊長。只要聽見哨聲,他們就會砍斷鐵環(huán)跟我們走。”
趙巖接過鐵哨,指腹觸到哨底刻著的“生”字,那是用紫霄賊熔鐵爐的余溫灼刻的。他忽然想起女兒夭折前攥著的銀鈴,此刻與這些鐵哨共振,在密道里激起細碎的嗡鳴,像極了春日溪水解凍時的冰裂聲。
“去告訴陳嘯,”趙巖將銀鈴殘片系在最頂端的鐵哨上,“鐵石城的箭雨會在火硝罐落地時覆蓋峽谷中段。讓他的人躲在第三道山梁后,等紫霄賊的連珠弩啞火,就是總攻的信號。”
密道外傳來五更梆子聲,灰鶴起身時,斗笠邊緣的雪粒落在布偶上,宛如撒了把星子。他望向通氣孔漏下的月光,那光正落在布偶未繡完的蓮花上,仿佛北蕭城與鐵石城此刻伸出的援手,共同織就黎明前的最后一道光網。
“城主可知,為何我們叫‘灰鶴’?”灰鶴的聲音混著風雪,“因為灰鶴總在最黑的夜起飛,用翅膀掃開迷霧,讓活著的人看清回家的路?!?/p>
密道外傳來更夫敲梆聲。來人望向通氣孔漏下的月光,突然從懷里掏出個銅哨,哨身刻著半截蓮花:“這是張五哥給小鈴鐺打的,本該在她周歲時送……”
趙巖的手指猛地攥緊銀鈴殘片,指甲掐進掌心。他認得這銅哨的紋路,與女兒銀鈴的雕工出自同一位匠人——三年前,那匠人被紫霄賊砍斷雙手,扔進了煉油廠。
“把哨子給我。”趙巖伸手接過銅哨,與銀鈴殘片拼在一起,蓮花終于完整,“卯時三刻,鐵石城的投石機會在峽谷北口拋出火硝罐??匆娋G色煙霧就砍斷鐵環(huán),那是我們的信號。”
當來人消失在密道盡頭,陳林突然開口:“城主,他的左眼……”
“我知道?!壁w巖望著通氣孔漏下的月光,月光落在布偶的睫毛上,宛如撒了把碎鉆,“那道疤是劉寧強親手劃的,三年前他在清河村,用同一把刀毀了三十八個孩子的童年?!?/p>
密道內的燭火突然爆響,燈芯濺出的火星落在銅哨上,將蓮花照得透亮。趙巖摸出女兒的銀鈴殘片,將它與銅哨拼合,輕輕吹起——沒有聲音,卻在他心中激起漣漪,如同女兒臨死前的最后一聲呢喃。
“去告訴鐵匠鋪,”趙巖將拼合的蓮花放進布偶懷抱,“給每個連坐鏈士兵打枚鐵哨,就刻這種蓮花?!彼穆曇衾飵е唤z不易察覺的顫抖,“就說,這是鐵石城百姓送他們的希望,也是送紫霄賊的挽歌?!?/p>
陳林領命而去,靴底碾碎草屑的聲音中,趙巖聽見密道外傳來隱約的民謠:“連坐鏈,鎖亡魂,鐵石城下有生人……”歌聲從通氣孔漏下,與布偶睫毛上的月光共同凝結,在青石板上畫出一道白色的線,宛如黎明前的第一縷曙光,照亮了黑暗中無數渴望自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