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石城的城墻在暮色中泛著青灰色的冷光,宛如一條沉睡的巨蟒,鱗片間凝結(jié)著百年的霜雪與血污。
城頭的“鐵”字大旗被西北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旗桿上的鐵銹簌簌掉落,混著碎冰砸在巡邏士兵的甲胄上,發(fā)出“叮?!钡拇囗?,如同死神在叩擊城門。
護(hù)城河結(jié)著三尺厚的冰,冰層下隱約可見凍僵的浮尸,甲胄上的狼頭紋章與鐵石城守軍的“鐵”字護(hù)心鏡兩兩相對,像是兩個世界的亡魂在隔河相望。
橋西頭的老槐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三年前被紫霄賊砍斷的樹干上,至今還嵌著半枚箭鏃,箭桿上的“血狼”標(biāo)記已被鐵銹覆蓋,卻依然猙獰如活物。
城主府的青銅門環(huán)結(jié)著冰棱,門廊下的石獅子雙目空洞,眼眶里積著的雪水凍成冰柱,像是流不盡的血淚。
趙巖踩著咯吱作響的木階登上城樓,靴底碾碎的冰碴混著陳年血垢,在月光下泛著暗紅,與他腰間的銀鈴殘片形成刺目對比。
“——那是三年前從紫霄賊主將尸體上掰下的戰(zhàn)利品,在陰影中泛著幽藍(lán),宛如一只暗藏殺機(jī)的眼睛。
狗洞外的風(fēng)雪裹挾著一道灰影鉆了進(jìn)來,來人蜷縮著身子,肩頭抖落的不是雪花,而是細(xì)碎的草屑。他頭戴斗笠,面紗下露出的下巴結(jié)著凍瘡,灰布長袍下擺沾著深色污漬,散發(fā)著淡淡的松脂味——那是紫霄賊用來修補(bǔ)戰(zhàn)車的材料。
“鐵石城城主?”來人的聲音沙啞如砂紙打磨過,右手按在胸前,那里凸起一塊硬物,“我代號‘灰鶴’,來自紫霄賊輜重隊?!?/p>
趙巖的玄鐵劍出鞘半寸,寒芒掃過對方腰間的連坐鏈鐵環(huán),環(huán)上刻著“戊肆佰貳拾叁”,卻在“叁”字處缺了筆畫,像是被利刃剜去。
“是張五告訴我的消息?!眮砣讼崎_斗笠,露出左眼上的刀疤——那道疤從眼瞼斜貫至顴骨,將瞳孔切成兩半,“他臨死前塞給我半塊名冊頁,說鐵石城有個會在劍柄系銀鈴的人,值得賭命?!?/p>
趙巖的目光落在對方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上,指縫間嵌著黑色顆粒——那是火硝與松脂的混合物,紫霄賊用來制作燃燒彈的原料。
“說吧,你們需要什么?!壁w巖的劍刃輕觸對方喉結(jié),銀鈴殘片在劍穗上晃出細(xì)碎光影,“我不跟死人談條件。”
來人突然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一只蜷縮的布偶,布偶身上縫著“平安”二字,針腳歪歪扭扭,顯然出自孩童之手。布偶的衣角露出半片名冊頁,邊緣焦黑,像是從火中搶出的殘片。
“這是丙陸佰號王二的女兒繡的。”來人的聲音低沉,“王二每天揣著這布偶,說等打完仗就回家給女兒補(bǔ)完繡工??伤恢?,女兒半年前就餓死在亂葬崗,尸體被野狗拖走了?!?/p>
副將陳林的拳頭緊握,指節(jié)發(fā)白。他認(rèn)得這布偶的樣式,與城南失蹤的繡娘李氏的手藝如出一轍。三個月前,李氏曾跪在城門口,求趙巖放她丈夫出城尋藥,最終被紫霄賊的流箭射中。
“我們要硝石,要弓箭,還要一個承諾。”來人將布偶輕輕放在地上,“事成之后,在亂葬崗的西北角立塊木牌,上面寫‘此處埋著想回家的人’?!?/p>
趙巖的劍突然收進(jìn)劍鞘,發(fā)出“咔嗒”輕響。他彎腰撿起布偶,發(fā)現(xiàn)布偶肚子里塞著碎紙片,上面用炭筆寫著“丙陸佰號”,字跡被淚水洇開,宛如一幅傷心的地圖。
“我會讓工匠用整塊松木刻碑?!壁w巖的聲音低沉,指腹撫過布偶的缺角,“但你要先告訴我,劉寧強(qiáng)的武器庫究竟藏在蹭過掌心老繭,“陳嘯那老匹夫……”話未說完,卻見灰鶴從懷里掏出半塊染血的狼頭令牌,裂痕處與趙巖三年前從紫霄賊主將尸身上掰下的殘片嚴(yán)絲合縫。
“半個時辰前,我們的人剛從北蕭城暗道鉆出?!被寅Q的喉結(jié)滾動,指腹劃過令牌裂痕,“顧百川那柄斬魂劍,此刻正懸在鷹嘴崖密道上方的冰棱里——他要借雪崩封死劉寧強(qiáng)的退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