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漢帶著村里的壯丁扛著石灰粉趕來,他們踩著冰面小心翼翼地靠近,每走一步都要用鐵鍬試探一下,生怕冰層突然碎裂。
當?shù)谝淮曳廴鋈胨?,激起的白煙里傳來血蛭被腐蝕的“滋滋”聲,王老漢卻沒有絲毫輕松,他望著那些從河底淤泥中鉆出的新血蛭,看著它們尾部拖著的半透明卵鞘,突然一屁股坐在冰面上,雙手插進花白的頭發(fā)里,發(fā)出絕望的嗚咽。
遠處的山坡上,聞訊趕來的村民們聚在高處,有人舉著火把,有人拎著硫磺袋,卻沒人敢再靠近河邊。
他們看著那片不斷擴張的血色,看著那些隨時準備破鞘而出的幼蟲,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寒風卷著他們的嘆息與啜泣,在青嵐河上空久久回蕩。
青嵐河的冰層徹底消融后,暗紅的河水像一條被剖開的巨蟒,在荒原上緩緩蠕動。
那些在河底蟄伏了整夜的血蛭群,終于順著水流的推力,開始向兩岸的陸地蔓延,目標直指上游的鐵石城與下游的北蕭城。
最先踏上河岸的是先鋒部隊。它們像一層流動的紅氈,順著泥濘的河灘向外擴張,吸盤碾過凍土時發(fā)出“啵啵”的輕響,留下的黏液在地面凝成晶亮的軌跡,恰似給兩座城池畫下的死亡起跑線。
一只血蛭爬上枯蘆葦稈,尾部的卵鞘裂開細縫,數(shù)十只幼蟲噴涌而出,順著風勢飄向鐵石城方向,落在城墻下的雜草叢里,立刻鉆進泥土開始啃噬磚石的縫隙。
向鐵石城進發(fā)的血蛭群選擇了沿暗渠逆流而上。
它們鉆進河道閘門的縫隙,口器啃噬鑄鐵時發(fā)出“咯吱”的銳響,金色環(huán)紋在幽暗的渠水中亮起,像無數(shù)盞移動的鬼火。
負責看守閘門的老卒剛彎腰檢查,就被從渠底躍起的蟲群纏住手腕,他慘叫著揮舞鐵矛拍打,矛尖挑飛的血蛭卻在半空中炸開,體液濺在甲胄上,瞬間蝕出密密麻麻的小孔,腥甜的氣味混著鐵銹味,順著通風口彌漫全城。
往北蕭城推進的血蛭則沿著廢棄的驛道爬行。它們抱團滾過結冰的車轍,散開時如紅霧般漫過界碑,啃食著石碑上“北蕭城界”的刻字,讓那些青石碎屑混著黏液在地面積成暗紅的漿。
巡邏的武侯發(fā)現(xiàn)時,蟲群已爬過三里坡,路邊的枯草被啃成粉末,幾具凍死的野狗尸體干癟如皮囊,皮毛下的血管處鼓著蠕動的硬塊,用刀挑開時,里面全是盤結的血蛭,金色紋路在陽光下連成詭異的網(wǎng)。
青嵐河岸邊的茅草在寒風中抖得像篩糠,王老漢抱著孫子狗蛋跪在凍土上,膝蓋磨出的血珠混著污泥,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他的粗布褲管被血蛭咬出了無數(shù)細洞,暗紅的黏液順著破口往下淌,每滴落在地上,都燙出個冒煙的小坑。
“李……李守衛(wèi)!”老漢的嗓子像是被砂紙磨過,每喊一聲就劇烈咳嗽,唾沫星子混著血絲噴在結冰的河面,“河……河里的東西爬上岸了!”
他的手死死捂住狗蛋的眼睛,指縫卻抖得能塞進三顆石子,孫子的哭聲從指縫漏出來,細得像根快繃斷的弦。
村口的李鐵柱剛把刀抽離王老漢褲腿,刀刃上的血蛭還在扭曲掙扎,金色環(huán)紋在晨光中亮得刺眼。
他猛地將刀劈向旁邊的老槐樹,“當”的一聲脆響,樹皮被劈出深溝,可那些蟲豸竟順著刀身爬上來,吸盤在鐵面上留下暗紅的印子。
“敲鑼!快敲鑼!”李鐵柱的吼聲劈碎晨霧,他一腳踹翻旁邊的警示鼓,鼓槌落地時,他正用斷刀往自己靴底戳——剛才退得太急,半只血蛭已鉆進靴筒,此刻正隔著襪子啃噬皮肉。
鼓聲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村巷,哨兵們扯動繩鈴的手全在抖。
蘆葦叢里的哨探老周被鈴繩勒紅了掌心,他看見血蛭群正順著暗渠往上游爬,卵鞘在水洼里閃著半透明的光,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
“鐵石城方向!快傳信號!”老周咬掉手套,用凍裂的手指去夠箭囊,指尖剛觸到箭羽,就瞥見袖口爬著只血蛭,他慘叫著將箭扔出去,連滾帶爬撲向烽火臺,火把在慌亂中砸進草堆,燃起的火星里,無數(shù)細小的蟲影正隨著煙往上飄。
鐵石城城主趙巖攥著那支染血的信號箭,指腹反復摩挲箭桿上的暗紅黏液,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轉身,玄鐵槍在掌心轉了個凌厲的弧,槍纓掃過案幾上的輿圖,將“青嵐河”三個字戳得凹陷:“傳我令——”
“第一隊帶三十車硫磺粉,沿西城暗渠布防,每隔五步埋一口陶罐,罐口朝上,罐底鑿三孔,孔內塞艾草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