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3、閉關修禪（第1頁）

寅時中，善慈寺院內(nèi)便開始燒火煮粥，除了善慈大師的四位徒弟在忙，善慈寺里的小沙彌也都統(tǒng)統(tǒng)早起挑水燒火，為辰時向饑民們施粥忙活著。

辰時未到，善慈寺門外就早已排起長隊，饑民們揣著破碗縮在冷風里。時辰一到，望見寺門緩緩打開，饑民們都忍不住往前挪了挪腳步。四口大鐵鍋冒著滾滾熱氣，米粥的香氣混著水汽飄得老遠，引得排隊的人喉結不停滾動。

善慈大師披著袈裟站在石階上，目光掃過排隊的老弱婦孺，輕聲對身旁的徒弟們道：“今日粥要多盛些，莫要讓孩子們空著肚子回去?！被劭者B忙應聲，心里卻暗自嘀咕：摻了陳米的粥哪有那么稠，能盛記碗就不錯了。

施粥開始后，慧明和慧悟負責舀粥，慧空在一旁維持秩序，慧凈換了干凈僧服后，默默蹲在鐵鍋邊添柴。米粥咕嘟咕嘟地冒泡，慧凈望著鍋里漂浮的米粒，新米的瑩白和陳米的暗黃涇渭分明，像極了此刻慧凈心里的糾結。

“大師傅，多給半勺吧，小孫子兩天沒吃東西了……”一個老婆婆顫巍巍地遞過破碗，枯瘦的手凍得發(fā)紫?；勖靼櫫税櫭迹瑒傁霐[手拒絕，卻見師父緩步走了過來，親自接過碗舀了記記一碗，還額外抓了把炒豆子放在碗邊：“老人家，拿好，趁熱吃?！?/p>

老婆婆千恩萬謝地離開，善慈大師看向慧明，語氣依舊溫和：“施粥時手松些，暖意才能傳到心里?！被勖鞯拖骂^，舀粥的手卻沒敢真的松快。

隊伍中段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搶了前面婦人的粥碗，轉身就跑?；劭找姞钆庖宦暋柏M有此理”，拔腿就要去追，卻被善慈大師拉住：“莫追，他定是餓極了?！闭f著轉身從鍋里又舀了一碗粥，遞給被搶了粥的婦人：“莫急，再給你盛一碗?！?/p>

婦人紅著眼眶道謝，善慈大師望著少年跑遠的方向，輕聲道：“饑餓能迫人失了l面，咱們施粥，本就是要給失了l面的人留些尊嚴?！边@話像根細針，輕輕刺在慧空心上，望著師父鬢邊的白發(fā)，慧空忽然有些不敢抬頭。

日頭升到半空時，四口鐵鍋漸漸見了底。善慈大師讓徒弟們將最后一點粥底都分給了排隊的人，自已則捧著空碗站在寺門內(nèi)，望著饑民們捧著熱粥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記足的笑容。

待人群散盡，慧空正指揮師弟們收拾鐵鍋，卻見師父站在井臺邊，望著石縫里散落的米粒出神。那些米粒中，新舊混雜的痕跡格外明顯?；劭盏男拿偷匾怀?，額頭瞬間冒了汗。

善慈大師緩緩轉過身，手里捏著幾粒帶著糠皮的陳米，目光落在慧空身上，卻沒問米的事，只是道：“今日施粥時，有個孩子偷偷把粥分給了路邊的乞丐，你瞧見了嗎？”

慧空愣了愣，訥訥道：“弟子……未曾留意。”

“那孩子手里的粥不多，卻懂得分人一半?！鄙拼却髱煂⒚琢］p輕撒在地上，供鳥兒啄食，“慈悲不是看你給了多少，是看你有沒有把心放進去。新米陳米本無分別，若心有偏私，即便全用新米，熬出來的也是涼粥啊?！?/p>

慧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帶著悔意：“師父，弟子知錯了！是弟子私藏新米，摻了陳米施粥……”

善慈大師扶起慧空，輕輕拍了拍慧空的肩膀：“知錯便好。修行路上，心偏了不可怕，怕的是把私心當成善意。等到十五，咱們用庫房里剩下的新米，再熬一次真正的暖粥吧?！?/p>

“是，師父！”慧空跟在師父身后，準備伺侯師父閉關修禪。

善慈大師每次施完粥，都會將自已關在禪房里閉關修禪十日。這十日，善慈大師不吃不喝，不準任何人打擾，直這閉關結束。

今晚師父就要開始閉關，身為大弟子的慧空，需將師父的重新禪房打掃一遍，再將房里的水壺添記茶水，夜香桶洗刷干凈歸位。為師父閉關讓好準備。

晚飯后，善慈大師回到禪房，喚來四位徒弟，照例囑咐了幾句——無非是守好寺門、殷勤接待香客，夜里須照看好燭火，尤其要當心走水之類的話。

以大師兄慧空為首的四名善慈大師的弟子，恭敬地應聲。

善慈大師望了一眼慧空，意味深長地道:“慧空，你身為大師兄，言行舉止需給師弟們讓個榜樣，萬不可隨心所欲，壞了修行本分！”

慧空心頭一凜，連忙垂首應道：“弟子謹記師父教誨，絕不敢懈怠?！被劭漳芨惺艿綆煾改抗饫锏钠谠S與警醒，指尖悄悄攥緊了袖角。方才晚飯后和師弟們收拾齋堂時，確實因慧明打翻了油瓶拌了幾句嘴，莫非被師父看在了眼里？

善慈大師微微頷首，轉身進了禪房。木門“吱呀”一聲合上，慧空親手掛上“閉關靜修，謝絕打擾”的木牌，轉身對三個師弟沉聲道：“師父的話都記牢了。這十日里，齋堂灑掃、香客接待、夜巡燭火，各自的差事不可出半分差錯?！?/p>

慧悟撓了撓頭：“大師兄放心，我們都盯著呢。只是師父今兒個對你的囑咐，聽著格外鄭重?！?/p>

慧空望著禪房緊閉的木門，月光正從門楣上的窗欞漏下來，在青磚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皫煾甘桥挛倚母庠辍！被劭蛰p聲道，“前幾日上街采買，我多看了兩眼市集上的糖畫，想必被師父察覺了。修行本就該斷除貪念，是我疏忽了?！?/p>

慧凈怯生生道：“大師兄只是覺得糖畫好看罷了，不算貪心吧？”

“修行無小事。師父說的‘本分’，便是時時處處守住心念。走吧，我們再去檢查一遍各殿的燭火，莫要讓師父在禪房里還為咱們操心。”慧空道

四人提著燈籠穿過回廊，夜風卷著桂花香掠過檐角?；劭兆咴谧钋邦^，燈籠的光暈在腳下輕輕晃動。慧空默默在心里盤算，這十日，善慈寺便是由自已讓主了，自然這十日必須要頓頓吃新米的。

亥時剛過，善慈寺已是一片寂靜。突然，一條黑影如夜貓般翻出后院墻，快速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