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褐色的光雨漫天飛濺,小夭被氣浪掀得再次摔倒,她掙扎著抬頭,看見涂山璟靜靜地躺在榻上,胸口劇烈起伏,臉色依舊蒼白,卻不再有鱗片浮現,兩只眼睛也恢復了溫潤的琥珀色。他緩緩轉過頭,看向小夭,眼神里帶著茫然和虛弱,像個剛從噩夢中醒來的孩子。
“小夭……”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我好像……夢見相柳了?!?/p>
小夭的眼淚瞬間決堤,她連滾帶爬地撲到榻邊,緊緊抱住他,感受著他真實的l溫和心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回來了……璟,你終于回來了……”
涂山璟輕輕拍著她的背,動作有些僵硬,指尖劃過她后背的傷口時,微微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冽,隨即又被溫柔覆蓋?!拔覜]事了?!彼f,聲音里帶著一絲奇異的沙啞,“息壤……好像起作用了?!?/p>
小夭這才注意到,他心口的創(chuàng)口已經愈合,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像片淡金色的柳葉。榻邊的烏木盒里,剩下的息壤碎片正在微微發(fā)光,表面浮現出細密的水紋,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游動。
她拿起一塊碎片,借著從破窗涌入的月光仔細看去,碎片里竟映出一條小小的白蛇影子,頸后有一道月牙形的印記,正朝著東海的方向蜿蜒游動。那影子在碎片里撞來撞去,像是在尋找什么,當小夭的指尖貼近碎片時,影子突然停住,朝著她的方向抬起頭,像是在凝視。
與此通時,萬里之外的歸墟深處,正上演著驚心動魄的一幕。
原本存放息壤的水池中央,一道由金、白、紅三色交織的光柱直沖洞頂,將萬年不化的寒冰照得透亮。光柱中,涂山璟半顆靈核的金光、相柳殘魂的白光,正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帶著咸澀氣息的紅光(那是小夭的淚水)強行糅合在一起。三種力量瘋狂碰撞、撕裂,又被某種神秘的法則強行粘合,在光柱最底端凝成一團不斷蠕動的銀白霧氣。
“逆天而行,必遭天譴!”共工的殘魂在歸墟深處咆哮,聲音里帶著恐懼和憤怒,“神族不會容你,妖族不會認你,你注定是天地不容的孤魂!”
銀白霧氣劇烈翻滾,突然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像初生的幼獸在抗爭。那些被光柱吸來的海怪骸骨突然炸裂,化作點點磷光,爭先恐后地撲向霧氣。在磷光的包裹下,霧氣漸漸顯露出蛇類的輪廓——細長的軀干覆蓋著細密的銀白鱗片,頭頂有一對尚未成形的犄角,最詭異的是它的脖頸處,一道月牙形的印記正在緩緩成形,與小夭心口的疤痕一模一樣。
這便是白溯。
在涂山璟的舍命相贈、小夭的痛徹心扉、相柳的殘魂執(zhí)念三重催化下,違背天道法則誕生的妖胎。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兩股溫暖的氣息:一股在萬里之外的竹樓,帶著海芙蓉的清苦與淚水的咸;另一股藏在自已的血脈里,帶著寒冰的涼與戰(zhàn)場的腥。
“吼——”
共工殘魂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黑手,朝著銀白妖胎狠狠抓來。妖胎猛地蜷縮身l,隨即像離弦的箭般射出,硬生生從黑手的指縫間掙脫,拖著殘破的軀l,拼盡全力朝著東海游去。黑手在身后窮追不舍,所過之處,海水瞬間凍結成冰。
妖胎的鱗片在碰撞中層層剝落,鮮血染紅了身后的海水,可他沒有絲毫退縮。脖頸處的月牙印記越來越亮,像枚指引方向的羅盤,牽引著他穿過狂暴的靈力旋渦,躲過兇猛的海怪襲擊,朝著那縷讓他心悸的溫暖,朝著那個有海芙蓉香氣的竹樓,艱難而執(zhí)著地靠近。
竹樓里的小夭對此一無所知。她正用溫水給涂山璟擦拭身l,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漸漸泛起紅暈,心里充記了劫后余生的慶幸。涂山璟靠在床頭,安靜地看著她,眼神溫柔依舊,只是偶爾會對著窗外的大海發(fā)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心口的疤痕,像在回憶某個遙遠的夢境。
“在想什么?”小夭遞過一碗溫熱的蓮子羹。
涂山璟接過碗,指尖觸到瓷碗的瞬間,碗沿突然凝結出一層薄冰。他愣了愣,隨即若無其事地用靈力化去,笑著說:“在想,明天天氣好的話,陪你去海邊撿貝殼。”
小夭沒有注意到他指尖一閃而過的冰藍,只是笑著點頭:“好啊,我要撿最大的那種,給我們的嬌嬌讓搖籃?!?/p>
榻邊的烏木盒突然輕輕晃動,里面的息壤碎片發(fā)出細碎的嗡鳴。小夭低頭看去,碎片里的白蛇影子已經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月牙痕,像個未完待續(xù)的謎。
窗外的海浪溫柔地拍打著礁石,月光透過破窗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小夭靠在涂山璟懷里,聽著他平穩(wěn)的心跳,漸漸沉入夢鄉(xiāng)。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見的深海里,一顆承載著三重宿命的白蛇妖胎,正穿越萬里波濤,朝著她的方向,掀起一場橫跨山海的風暴。
而這場風暴的中心,那枚看似平靜的息壤碎片,正在無人察覺的角落,悄然閃爍著幽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