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十一章預感（第1頁）

胸腔處的心跳從最初輕微的不適，到現(xiàn)在像是要撞上肋骨，每一次鼓動感都格外明顯，隱約的不安也隨著異常的心悸逐漸彌漫得濃稠起來。

程逸洋屈起修長的指節(jié)按了按眉心，再一次看向窗外。

被墻框住的天空依舊是澄凈的藍色，難得出的太陽照著教室外的常青樹綠意盎然。但當視線一收回，余光外即刻變得陰云沉沉，耳畔幾乎能聽到雨點敲擊玻璃的聲音。

講臺上教授依舊在滔滔不絕地大論現(xiàn)代文學，激動地講得唾沫星子橫濺，講臺下的學生機械式地用筆抄寫著特地強調(diào)的重點。

他無意識反復按動著中性筆的筆尾，聽著周圍都是筆尖劃紙的沙沙聲，心下竟然越發(fā)焦躁。

很怪異的感受，他極少出現(xiàn)“不安”和“焦躁”兩種情緒，更何況是毫無緣由的。再加上窗外幻覺一般的風雨，他甚至錯感像是有什么災難即將來臨。

程逸洋對于自己的情緒感知太過遲鈍，大部分時候身體超負荷工作后爆發(fā)出不適的預警，他才能察覺到自己該從當下的狀態(tài)中調(diào)整。

但近期除了妹妹的事之外并沒有讓他足夠焦頭爛額的課業(yè)安排，所有的事情在他的眼里只要能分析出解決方案都算不上棘手，更何況當下并沒有什么急于處理的要務。

“災難”這個無端從心里冒出來的詞語并不屬于他的思考方式，卻莫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含著意味不明的拉扯感隱隱指向不算遙遠的另一處地方。

那是妹妹的學校。

自那晚后他和程雨瑤的關系幾近凝到了冰點，最后她蒼白著臉色卻安靜離開的結(jié)局比任何哭鬧或是發(fā)脾氣都更讓他應付無措。

妹妹從小和自己賭氣也超不過半天，然而這一次，整整一個月他們都沒有再聯(lián)系過。

他自知言重，但他不得不那么做。

因為他是她的哥哥。

兩年多前她畢業(yè)時發(fā)生那件事后的晚上，他切好果盤給她端去，替她順手理好桌面散亂的文具時，臺燈下攤開的紙頁卻有如魔力般不自覺吸引了他的視線。

橫線中墨跡尚未干透的鋒利字體扎進眼里，上面一句句啼泣般的言語幾乎是觸目驚心。

程雨瑤從小會拿著他的作文紙臨摹自己的字體，所以不僅僅只是長相，他與她連書寫都有幾分相似。

而這樣的相像更是無時無刻不在警告他，那是他的妹妹，他從小看著長大、血緣至親的妹妹。

她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卻在日記上懵懂地寫下了癡怔般執(zhí)念的話語，句句與自己不離。

如同一把尖銳的利刃見血地在心上削開糜爛的傷口，常年里他刻意壓抑著無法面對的情感前所未有地沖破禁錮，洶涌而勢不可擋地噴薄而出，將他的理智盡數(shù)撞擊震碎。

程逸洋端著的果盤不穩(wěn)，差點砸落一地。

靈魂驚惶著在血肉之軀中四處逃竄，妄圖尋找一處陰暗的隱蔽之地再次躲藏住骯臟的念頭，他慌亂地離開房間時恰好撞上同時走進來的程雨瑤，只得強裝鎮(zhèn)定地告訴她水果在桌子上，背過身時聽見她若無其事地關上門，心里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那天足夠?qū)⑺矞绲那楦袑⒂艹啥旧撸谕纯嚅g懺悔著，卻又難以自禁地被誘惑著溺進創(chuàng)世紀之初便侵入四肢百骸的原罪。

命運之輪無情地碾碎最后一片遮擋不恥的殘片，他在釋放的大汗淋漓間理智回籠，終于渾身發(fā)冷地醒悟過來——

他的血管里流淌著的，是與她相同的、混著砒霜與蜜糖的毒液。

他的妹妹、柔軟得如同云朵一般的妹妹。

他會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