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里時,兩姊妹偶爾會睡在一處,富金最喜歡幫趙宛媞梳洗頭發(fā)。
一切似乎沒有變,仿佛回到靖康變前最美好的時光,春色爛漫,不聞干戈,趙宛媞鼻子有點兒發(fā)酸,連忙抱了抱妹妹,道:“好?!?/p>
起來洗漱,趙宛媞坐到銅鏡前,由趙富金拿梳子替她梳發(fā),兩姐妹分別許久才僥幸得以重逢,彼此言語也多,不知不覺,已過了半個多時辰。
“阿姐,你說——”
欲言又止,趙富金低下頭,似乎有所顧慮,她正給趙宛媞編發(fā),一出神,手里動作亂了,挑在手心的一縷發(fā)滑落,發(fā)辮差點散了,趕緊拿梳子把頭發(fā)重新梳起。
“富金,”銅鏡映出趙富金的面龐,趙宛媞將她一舉一動都收在眼里,她們同父同母,都在宮里長大,彼此相熟,趙宛媞不需多揣度,都知道胞妹的喜怒哀樂,“你是不是想回去南邊?”
直言挑破她心事,趙富金一怔,手里的梳子竟拿不住,吧嗒掉在地上。
“阿姐,我,我們還回得去么?”
千里歸途,艱難險阻,她們兩個弱女子怎跑得出去?
“我們一定能回去!”
終于有人與她所想一致,趙宛媞心潮澎湃,眼眶微紅,顧不得什么梳發(fā),立即轉(zhuǎn)身握住趙富金的手,給予她更大的希望,昂揚道:“富金,你莫要擔心,我們一定能回去!”
完顏什古承諾過送她回去,趙宛媞相信她不會騙她。
“可,阿姐啊,”趙宛媞看向她的眼神太過堅定,趙富金反而生出膽怯來,她垂下眸不敢對視,抿唇,終究把手從趙宛媞掌心里抽回,低聲道:“郡主待我們不差”
聲音越收越小,最后幾乎聽不清楚,趙宛媞驚訝地看著自己的胞妹,才燃起烈火的心又一次沉入深淵,失望透頂——她怎么也和嫂嫂一樣呢?
其實,在俘虜營里忍饑挨凍時,趙富金唯一的牽念就是能再回故都,如燭火般微弱的希望讓她強撐著挺過那些非常人所能承受的折磨。
可現(xiàn)在安定下來,她卻陷入動搖,覺得不回去,待在完顏什古安排的地方挺好。
趙富金雖是小幾歲的妹妹,出嫁卻比身為姐姐的趙宛媞要早,十六歲嫁給田丕,無子嗣,田丕進士出身,儀容端整,家境不算顯赫,卻也清白。
然而,他混跡東京許久才靠錢財補任戶部郎中,可惜資質(zhì)平庸,又太過膽小謹慎,辦事只求無功無過,是以再未得以升遷。北上時,已不知所蹤。
田丕生死不明,她們都是金人的俘虜,僥幸活命而已,趙富金看著趙宛媞,說:“阿姐,以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回去了也是枉然。難道還有誰能給我們依靠么?”
趙宛媞聽得心累,卻還是抱著最后一分希冀勸她:“富金,九哥已繼承大統(tǒng),我們回去自然能找他,他是個好男兒,當年慷慨請行,往金營做人質(zhì),他會給我們庇護的?!?/p>
然而,趙富金無動于衷,在聽到九哥的一瞬,她稍稍怔愣,眉心極快地皺了一下,表情變得有點微妙,“阿姐,九哥他其實”
正要說,屋外忽然有人叫道:“娘子,水飯送來了?!?/p>
一下打斷兩人的對話,趙富金隨即閉嘴,趙宛媞看看妹妹,神色復(fù)雜,半晌,她嘆了口氣,偏頭把長發(fā)盤起,用發(fā)簪別住,出去開門,讓人把吃食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