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舟進(jìn)了西廂房,把念戰(zhàn)放在炕沿上。小家伙還在抽噎,小手不停地揉眼睛,睫毛上掛著淚珠。他拿起帕子給她擦臉,聲音放柔了些:“戰(zhàn)戰(zhàn),那糕點壞了,吃了會肚子疼,林阿姨是為你好。”
“她壞……”念戰(zhàn)哽咽著,“她剛才瞪我……白阿姨才對我好……”
沈廷舟沉默了。
他不是沒看見白蓮的小動作,也不是不清楚林晚秋踩碎糕點是為了孩子好??赡桥藙偛诺难凵裉珒戳?,像極了村里那些刻薄的后媽,讓他心里那點剛冒頭的信任,又縮了回去。
堂屋里,林晚秋正蹲在地上撿花布,手指被碎瓷片劃了道口子,血珠滲出來,滴在花布上,像朵綻開的紅梅。白蓮假惺惺地要去拿藥,被她一把推開:“不用你裝好心?!?/p>
“晚秋,你咋這么說?”白蓮捂著臉,眼淚說來就來,“我掏心掏肺對你,你咋能懷疑我?”
沈母看著地上的血跡和哭鬧的白蓮,嘆了口氣:“晚秋,小白也是好意……”
“好意?”林晚秋冷笑一聲,舉起流血的手指,“她要是好意,就不會把發(fā)霉的東西往孩子面前送。她要是好意,就不會看著孩子想吃壞東西還一個勁哄著。媽,這世上不是所有笑的都是好人,毒蛇也會吐舌頭呢。”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像冰錐子似的扎人。白蓮的臉?biāo)查g白了,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沈廷舟站在門口,把這話聽得清清楚楚。他看著林晚秋舉著流血的手指,眼神里沒有委屈,只有一種近乎倔強(qiáng)的清明,心里那桿秤,突然晃了一下。
這女人,好像真的和他想的不一樣。
林晚秋沒再看白蓮,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她從灶膛里扒出幾塊燒紅的炭,碾碎了敷在傷口上,刺痛讓她清醒了幾分。
她知道,光靠嘴說是沒用的。白蓮在這村里住了十幾年,嘴甜會來事,早就把街坊鄰居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而她,是個剛嫁過來的外鄉(xiāng)人,還是個名聲本就不算好的后媽。
想要站穩(wěn)腳跟,想要讓沈廷舟和孩子們信她,只能靠實打?qū)嵉男袆印?/p>
灶臺上的粥還溫著,她盛了碗,往里面加了兩大勺紅糖,輕輕吹涼了,端著往西廂房走。
沈廷舟剛把念戰(zhàn)哄睡著,念軍守在炕邊,像只警惕的小狼崽??吹搅滞砬镞M(jìn)來,他立刻擋在炕前:“你別過來!”
林晚秋把碗遞過去,聲音放得極柔:“這碗加了紅糖,是給念戰(zhàn)留的。等她醒了,讓她趁熱吃?!彼D了頓,從口袋里掏出顆水果糖,放在念軍手里,“這個給你,昨天是阿姨不對,不該兇你?!?/p>
念軍的手指蜷縮了一下,糖紙硌得手心發(fā)癢。他抬頭看了看林晚秋,又看了看炕上熟睡的妹妹,突然把糖往兜里一塞,悶聲道:“我不跟你計較,但你要是敢欺負(fù)我妹妹,我饒不了你。”
林晚秋看著他明明害怕卻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樣子,心里又酸又軟。她點點頭:“阿姨保證,絕不欺負(fù)你們?!?/p>
沈廷舟站在門口,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甜粥,看著兒子攥緊糖紙的小手,喉結(jié)動了動,終究沒說什么。
西廂房的窗紙被風(fēng)吹得簌簌響,林晚秋走出房門時,正撞見白蓮拎著布包要走。她走到院門口,看著白蓮的背影,突然開口:“白通志,以后別再來了?!?/p>
白蓮的腳步頓住了,沒回頭,卻撂下句狠話:“林晚秋,你別得意得太早?!?/p>
院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風(fēng)。林晚秋靠在門板上,望著院子里那棵老槐樹,長長地舒了口氣。
第一回合,她好像沒輸。
但她知道,這只是開始。白蓮的手段遠(yuǎn)不止這些,孩子們的戒備也不是一顆糖就能化解的。沈廷舟心里的那道坎,更是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磨平。
可陽光透過槐樹葉灑下來,落在她手背上那道淺淺的傷口上,竟有種暖融融的感覺。林晚秋笑了笑,轉(zhuǎn)身往廚房走——她得趕緊把午飯的面和好,沈廷舟下午還要去公社上工呢。
日子是過出來的,不是想出來的。她有的是耐心,一步一步,把這個家捂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