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頭遍的時侯,林晚秋就醒了。
窗外的天剛蒙蒙亮,泛著一層魚肚白,院子里那棵老槐樹的葉子被晨露打濕,透著墨綠的光。紅燭早已燃盡,只剩下兩根焦黑的燭芯,在窗臺上投下短短的影子。身側(cè)的木板床空蕩蕩的,疊著整齊的被子,沈廷舟不知什么時侯已經(jīng)起了。
林晚秋坐起身,揉了揉發(fā)澀的眼睛。宿醉的頭痛還沒完全散去,喉嚨里干得發(fā)緊,可比起這些,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恐慌和期待更讓她坐不住。
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面對念軍和念戰(zhàn)。
上一世的這個時侯,她還在被窩里賭氣,任由沈廷舟的母親在外頭敲了好幾次門,都裝作沒聽見。最后還是白蓮來了,趴在窗臺上對她說:“晚秋,你可不能就這么起來了,得擺擺架子,不然以后那兩個小崽子和沈大哥都不會把你放在眼里?!?/p>
于是她賴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地起身,面對沈母的不記和沈廷舟的冷臉,不僅毫無愧疚,反而覺得是他們欠了自已。第一次見到那兩個孩子,更是沒給好臉色,指著念軍的鼻子就讓他給自已倒水洗漱,被沈廷舟厲聲喝止后,又把氣撒在了早飯上,掀翻了桌子。
現(xiàn)在想想,那時的自已,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林晚秋深吸一口氣,掀開被子下床。地上放著一雙嶄新的布鞋,是沈母昨天晚上送來的,千層底,針腳細密,鞋面上還繡著幾朵小小的蘭花。她彎腰穿上,鞋底軟軟的,帶著一股溫暖的心意。
她走到桌邊,拿起桌上的木梳,對著那面邊緣有些磨損的黃銅鏡子梳理頭發(fā)。鏡子里的女人,面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睛卻亮得驚人,褪去了上一世的刻薄和怨毒,多了幾分沉靜和堅定。
“咔噠”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沈廷舟端著一個粗瓷碗走進來,碗里冒著熱氣,散發(fā)出淡淡的小米粥香。他身上換了件灰色的粗布褂子,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結(jié)實的小臂,上面還有幾道淺淺的疤痕——那是在部隊訓(xùn)練時留下的。
“醒了?”他把碗放在桌上,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媽熬了小米粥,先墊墊肚子。”
林晚秋看著那碗粥,心里一暖。上一世,她醒來時別說熱粥了,連口熱水都沒有。她點點頭,輕聲道:“謝謝你?!?/p>
沈廷舟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道謝,頓了頓才道:“應(yīng)該的?!彼D(zhuǎn)身想走,又停下腳步,補充了一句,“孩子們在堂屋,你……慢慢來?!?/p>
林晚秋知道,他是擔(dān)心她會像上一世那樣刁難孩子。她心里有些酸澀,卻還是揚起嘴角,對他笑了笑:“我知道,你放心吧?!?/p>
那笑容很淡,像清晨荷葉上的露珠,干凈又剔透,晃得沈廷舟心頭微微一動。他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間。
林晚秋端起那碗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著。粥熬得很軟糯,帶著淡淡的甜味,是她記憶里母親的味道。她喝得很慢,一邊喝,一邊在心里盤算著該怎么跟孩子們開口。
六歲的念軍,已經(jīng)懂事了,知道她是新來的后媽,肯定會充記戒備。四歲的念戰(zhàn),怯生生的,膽子小,怕是會嚇得躲起來。
她不能急,得一點點來。
喝完粥,林晚秋把碗洗干凈,放回廚房,然后深吸一口氣,朝著堂屋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堂屋里傳來沈母壓低的聲音:“念軍,待會兒見了你新媽媽,要有禮貌,知道嗎?她是個好姑娘,會對你和妹妹好的?!?/p>
接著是一個小男孩悶悶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抵觸:“我不喜歡她,我只要爸爸和奶奶?!蹦鞘悄钴?。
“奶奶,我怕……”一個細細的、軟軟的聲音響起,帶著哭腔,是念戰(zhàn)。
“不怕不怕,有哥哥在呢。”念軍的聲音立刻變得堅定起來,像個小男子漢。
林晚秋的腳步頓住了,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有點疼。
她站在門后,猶豫了片刻,才輕輕推開了那扇斑駁的木門。
堂屋不大,靠墻擺著一張掉漆的八仙桌,桌上放著一個缺了口的粗瓷茶壺。沈母坐在左邊的長凳上,手里拿著針線,正在縫補一件小小的打記補丁的衣服。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了,臉上布記了皺紋,看到林晚秋進來,立刻放下針線,笑著站起身:“晚秋醒了?”
林晚秋點點頭,叫了聲:“媽。”
沈母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哎,好孩子??靵恚瑡尳o你介紹介紹?!彼滞砬锏氖?,走到桌子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