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可以安靜的睡會兒了。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像沉在漆黑的海底,連時間都模糊了。
一絲微弱的光線試圖侵入眼皮的縫隙,還有刻意壓低的、絮絮叨叨的說話聲。
“哎呀,看把我閨女累的,睡著呢,嘖嘖,真不容易,公司離了他不行啊。”
“就是就是,大姐你福氣好,孩子這么出息?!?/p>
“噓,輕點(diǎn)聲,讓她睡,”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但那幾個陌生的、帶著奉承意味的男女聲,還有我媽那極力掩飾得意卻又壓不住的回應(yīng),像一群蒼蠅在耳邊嗡嗡盤旋。
“咔噠?!遍T鎖又被擰開了。
聲音比前兩次都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接著,不止一個人的腳步聲,窸窸窣窣地挪進(jìn)了我的房間。
空氣里飄進(jìn)陌生的香水味和脂粉氣。
“瞧,睡得沉呢?!?/p>
是我媽的聲音,刻意壓低,卻掩不住那份想要展示的驕傲,“剛熬了個大項(xiàng)目回來,七天,沒怎么合眼!他領(lǐng)導(dǎo)都夸呢!”
“哎喲,真是能干!”
“大姐教子有方??!”
贊美聲細(xì)細(xì)碎碎地響起。
我感覺自己像動物園籠子里供人圍觀的猴子。一股混雜著荒謬、憤怒和極度羞辱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她們想看什么?看我累得像條死狗的樣子?證明她養(yǎng)了個多么“出息”的、連睡覺都能成為談資的女兒。
被子下的手指死死攥緊了床單,指甲陷進(jìn)掌心。但我沒動,也沒睜眼。
僅存的理智在瘋狂叫囂:掀開被子,讓她們滾出去!但那沉重的疲憊像山一樣壓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只想她們立刻消失。
腳步聲在床邊停留了片刻,評頭論足的竊竊私語像針一樣扎著耳膜。
終于,帶著意猶未盡的感嘆,腳步聲又窸窸窣窣地退了出去,門被輕輕帶上。
世界再次安靜。但這份安靜里,充滿了被侵入、被展覽后的污濁感。
我像躺在冰冷的泥沼里,睡意早已被碾得粉碎,只剩下空洞的軀殼和一片狼藉的神經(jīng)。
突然覺得胃有些疼,喉嚨干得像要冒煙,身體深處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抽干后的麻木。
算了,算了,我告誡著自己那是我的親媽,忍耐她一下也沒什么。
現(xiàn)在睡覺比較重要。
片刻之后,一陣悉悉索索得聲音又響起,我媽的腳步聲去而復(fù)返。
她沒有直接擰門鎖。她輕輕敲了敲門板,聲音帶著一種刻意放軟的、試圖修補(bǔ)的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