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臺崩塌的余震像鉆進(jìn)骨頭縫里的寒氣,日夜在溫羽凡四肢百骸間游走。
哪怕靜坐時(shí),他也能清晰感覺到脊椎傳來細(xì)微的震顫,仿佛那座白玉高臺碎裂的轟鳴從未真正散去。
更難熬的是午夜夢回,奎木狼青碧色的罡氣總像淬了毒的冰棱,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扎進(jìn)耳膜——那聲音里裹著的宗師威壓,能讓他在冷汗中驟然驚醒,摸到枕邊破邪刀的刀柄才敢喘息。
無塵道人將他從扭曲的空間裂隙中拽出來時(shí),溫羽凡最后望見的,是那道星圖巨門在紫金色亂流中緩緩閉合。
玄黑色的石壁上,二十八宿星軌像被抹去的血跡般淡去,最終凝成一道光滑如鏡的屏障。
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內(nèi)勁七重與宗師境之間,從來不是數(shù)目的累加。
奎木狼揮爪時(shí)帶起的空間褶皺,無塵道人指尖流轉(zhuǎn)的北斗星力,那些能撬動(dòng)天地法則的力量,是他此刻紫金色真氣望塵莫及的鴻溝。
回到京城武道協(xié)會(huì)西跨院的那個(gè)傍晚,晚霞把飛檐染成血紅色。
溫羽凡沒去前廳接風(fēng),徑直拐進(jìn)了后院的靜修室。
木門“吱呀”合上的剎那,外界的喧囂被隔絕在外,只剩下檀香爐里沉水香燃燒的“噼啪”輕響。
三指寬的香灰積了厚厚一層,又被他親手拂去,青煙如被馴服的靈蛇,纏繞著刀架上的破邪刀與天星劍。
他伸出手,指尖劃過破邪刀的饕餮紋。
那些猙獰的紋路里滲出淡淡的鋒芒,與掌心涌動(dòng)的紫金色氣流撞在一起,激起細(xì)碎的電火花。
“噼啪”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這是內(nèi)勁七重的證明,是他曾引以為傲的突破,此刻卻像個(gè)蒼白的笑話。
奎木狼那只泛著幽綠毒光的爪影在腦海里一閃而過,溫羽凡猛地攥緊拳頭,指節(jié)泛白,將那句“必須更強(qiáng)”碾碎在齒間。
天還沒亮透,演武場的青石磚上就印出了第一道刀痕。
晨光剛漫過墻頭時(shí),破邪刀劈開晨霧的銳響已驚得檐下寒鴉撲棱棱飛起。
溫羽凡的身影在熹微中來回移動(dòng),每一刀都劈向空氣里某個(gè)看不見的點(diǎn),刀風(fēng)掃過地面,卷起昨夜殘留的落葉,在磚縫里劃出淺溝。
千次揮刀后,他右臂的肌肉開始抽搐,汗水順著下頜線滴在刀鞘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
日頭爬到頭頂時(shí),演武場中央騰起銀色的光帶。
天星劍的星軌銀紋在他手中活了過來,每一次揮劍都帶著無名十三劍的霸道軌跡,劍刃劃破空氣的尖嘯里,能看見細(xì)碎的星芒在流轉(zhuǎn)。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讓劍尖沿著預(yù)設(shè)的軌跡游走,哪怕手臂酸得快要抬不起來,也不肯讓劍勢有半分歪斜。
正午的陽光曬得青石磚發(fā)燙,他的影子被縮成一團(tuán),貼在地面隨劍勢起伏。
暮色把云層染成紫灰色時(shí),溫羽凡拖著灌鉛的雙腿走向靜修室。
石階上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褲腳,每上一級都要咬緊牙關(guān),膝蓋傳來的鈍痛像有小錘子在敲。
直到月上中天,靜修室的窗紙還透著微光,他盤膝坐在蒲團(tuán)上,紫金色真氣在經(jīng)脈里緩緩流轉(zhuǎn),修復(fù)著過度損耗的筋骨。
衣袍下擺能擰出夜露,混著汗水的味道,在檀香煙氣里漫開。
這樣的日子像沒有盡頭的沙漏,檀香燃了又滅,刀痕疊著刀痕。
溫羽凡很少說話,偶爾望向西北方的天空時(shí),眼底會(huì)閃過一絲復(fù)雜的光——那里藏著星圖巨門后的未知,藏著他必須跨越的鴻溝,也藏著支撐他揮刀千次的理由。
靜修室的檀香爐里,最后一截沉水香燃到了底,灰燼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誰無聲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