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倉猛地灌了口酒,辛辣的液體嗆得他咳嗽起來,肥臉漲得通紅。
他轉身踉蹌著離開,肥胖的身軀不時撞在廊柱子之上,發(fā)出沉悶的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三日后的“醉仙居”二樓,燭火被穿堂風攪得搖晃。
金滿倉趴在紅木桌上,面前的空酒盞倒了一排,琥珀色的酒液順著桌沿往下滴,在錦緞桌布上洇出深色的痕,像未干的血。
“說起來,溫副總監(jiān)最近可是夠拼的。”旁邊穿錦袍的公子哥用銀簽挑著話梅,語氣里帶著點玩味,“聽說日夜都在靜修室,連特勤九科的例會都沒露過面?!?/p>
另一個搖著折扇的接過話頭:“可不是么?我聽底下人說,夜夜都有個狐女陪著,說是練什么乾坤功……”
“練功?”金滿倉突然抬起頭,醉眼朦朧里,那些調(diào)笑的嘴臉突然變成了霞姐臨走前的模樣——她站在昭陵的石門前,藏青色勁裝的袖口沾著土,笑著說“等我回來給你帶關中的柿餅”。
他猛地一拍桌子,酒盞碎了一地,瓷片濺起時劃破了手,血珠滴在酒漬里,像綻開的紅梅。
“我看他是學那紂王!”金滿倉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肥臉因憤怒而扭曲,“沉迷溫柔鄉(xiāng),把霞姐和玲瓏的生死拋到腦后了!”
“金組長,這話。。。。。?!庇腥讼雱瘢瑓s被他狠狠推開。
“怎么?我說錯了?”金滿倉踉蹌著起身,腰間的徽章在燭火下晃出油膩的光,“你們誰見過內(nèi)勁武者為了提升,日夜跟個狐女膩在一起?左擁右抱,不管同伴死活,這不是紂王是什么?!”
罵聲撞在窗紙上,驚飛了檐下的夜鷺。
那些話像帶毒的針,順著風飄出很遠,落在特勤九科的各個角落:
有人在演武場的兵器架后竊竊私語,有人在傳送符的驛站里添油加醋,最后連掃院子的老仆都知道了,說溫副總監(jiān)被狐貍精迷了心竅,連失蹤的同伴都不管了。
戴云華把這些傳言告訴溫羽凡時,后者正在擦拭破邪刀。晨光從他身后的窗欞照進來,刀身的饕餮紋泛著冷光,剛好映出他眼底的平靜,像結了冰的潭。
“由他去吧?!睖赜鸱灿貌冀聿吝^刀刃,動作輕得像拂去塵埃,“他心里苦?!?/p>
戴云華張了張嘴,想說金滿倉的話有多難聽,想說整個特勤九科都在看笑話,卻看見溫羽凡指節(jié)泛白——他握著刀柄的手,正在微微發(fā)顫。
那天深夜,夜鶯抱著新釀的百花酒來叩門時,靜修室的門開得比往常早。
溫羽凡坐在蒲團上,面前的檀香爐里,沉水香燃得正旺,青煙纏繞著刀架上的破邪刀,像道無形的枷鎖。
雙掌相抵的瞬間,紫金色真氣如潮水般涌來。
夜鶯悶哼一聲,卻死死咬著唇?jīng)]再出聲,毛茸茸的尾巴繃得筆直,尾尖的毛上凝著細小的汗珠。
她能感覺到,先生的真氣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溫羽凡閉著眼,額角的汗珠順著下頜線往下淌。
他沒說金滿倉的話像針一樣扎在心上,沒說每次看到演武場空蕩蕩的兵器架都覺得喘不過氣,更沒說夜里夢見霞姐的軟鞭抽在身上,疼得他想醒卻醒不過來。
他只是把真氣催得更急了些,紫金色的氣流在夜鶯經(jīng)脈里沖撞,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他必須快點變強,快到能劈開那道黑石巨壁,快到能追上星軌的痕跡,快到能在金滿倉的罵聲里,把霞姐和玲瓏帶回來。
窗外的月光移過三竿,醉仙居的酒氣還在京城的夜色里飄。
金滿倉的罵聲或許還會持續(xù)很久,特勤九科的流言或許還會發(fā)酵,但靜修室里的真氣碰撞聲從未停歇。
溫羽凡知道,有些裂痕只能用結果來縫合。
在那之前,他得先把自己煉成一把足夠鋒利的刀,哪怕過程里,要背負再多的污名與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