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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玉隱明珠（第1頁）

淺頌的腳步聲消失在風(fēng)雪盡頭，竹心齋內(nèi)重歸寂靜，唯有爐上藥罐咕嘟作響，藥香氤氳，混著窗外飄進(jìn)的雪氣，清冽而沉靜。

李銳狐站在內(nèi)室門邊，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只粗布藥囊。布料粗糙，卻莫名熨帖。他垂眸，眼前仿佛還晃動著那歪扭的針腳，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似是想嗤笑，卻又繃緊了唇線，將那小小的靛青色包裹更深地按入袖袋深處。

正出神間，竹簾“嘩啦”一掀，寒風(fēng)裹著雪粒撲進(jìn)來，伴隨著一道清朗帶笑的嗓音——

“喲，難得見你李大神醫(yī)發(fā)呆，莫不是被方才那位貴客勾了魂？”

李銳狐眼皮都懶得抬，反手抄起案上一根挑藥的銀針，頭也不回地朝聲音來處甩去。

“哎喲！”來人夸張地叫了一聲，手腕一翻，穩(wěn)穩(wěn)接住銀針，笑嘻嘻地晃進(jìn)來，“下手這么狠，看來是真被我說中心事了?！?/p>

齊珩今日一襲月白錦袍，腰間懸著塊溫潤羊脂白玉，折扇輕搖，端的是世家公子的矜貴風(fēng)流。偏生一雙桃花眼彎著，流轉(zhuǎn)著促狹狡黠的光，生生將那世家氣度揉成了三分玩世不恭。

李銳狐冷冷掃他一眼，語氣如淬寒冰：“齊大公子今日是閑得發(fā)慌，還是又惹了哪家的風(fēng)流債，來我這藥廬避風(fēng)頭？”

齊珩“唰”地收了折扇，故作痛心地捂住胸口：“銳狐啊銳狐，你我相交多年，竟如此揣度我一片拳拳探友之心？”見李銳狐不為所動，自顧整理藥柜，他湊近兩步，壓低聲音，眼底閃爍著精光，“我方才在街角，可是親眼瞧見善云公主的車駕離開了——她果真來尋你治那眼疾？”

李銳狐手上將一束干枯的艾草放入藥屜，語氣平淡：“不然呢？我這竹心齋，還能有什么值得帝國明珠屈尊踏足？”

“明珠？”齊珩挑眉，折扇抵著下巴，若有所思，“這位明珠的身世，可非比尋常。帝國皇帝最寵愛的掌上明珠，已故明德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脈。聽聞當(dāng)年明德皇后薨逝，陛下悲痛欲絕，對這女兒更是視若珍寶?？上暧资?，如今是由榮嘉貴妃親自撫養(yǎng)……但她入玉隱境內(nèi)時，身邊只帶了寥寥幾名侍衛(wèi)，連儀仗都未全擺。若只為治眼疾，何須親自前來？一道詔令，自有天下名醫(yī)奔赴王都效力?！?/p>

李銳狐分揀藥材的動作微不可察地一滯。

齊珩觀察著他的反應(yīng)，繼續(xù)道：“玉隱地大物博，礦藏豐饒，水路樞紐扼南北咽喉，這些年表面歸順，實則……”他輕笑一聲，帶著冷意，“五大世家各懷心思，我齊家與趙家勢通水火，其余幾家隔岸觀火，巴不得坐收漁利。陛下此時將最寵愛的公主送到玉隱‘養(yǎng)病’，又大興土木在棲霞山修建府邸……銳狐，你覺得，這真的只是為了公主的眼疾嗎？”他刻意加重了“養(yǎng)病”二字。

李銳狐終于轉(zhuǎn)過身，眸色沉靜如深潭，卻帶著洞悉的銳利：“公主府選址棲霞山，俯瞰大半個玉隱城及通往王都的官道。確是個極好的‘養(yǎng)病’之所?！?/p>

他語速緩慢，“陛下愛女之心拳拳，為公主尋醫(yī)問藥是真。但借公主府在玉隱釘下一顆釘子，震懾四方，探聽虛實，恐怕也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玉隱這塊肥肉，王座上那位，何曾真正放心過？”

齊珩折扇“啪”地一聲打開，又緩緩合攏，臉上笑意淡去，顯出世家子弟的深沉：“所以，這位眼盲的公主，她來玉隱的目的，恐怕比我們想的更復(fù)雜。她的眼疾是真，但她的身份，就是陛下探入玉隱最名正言順、也最令人忌憚的觸角。”

李銳狐想起那雙在爐火映照下坦然澄澈、卻隱隱透著堅韌的眸子，沉默片刻，才道：“她只是個病人?！闭Z氣平淡，卻比方才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