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隔壁一間僻靜的休息室里,氣氛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陸承澤抱著穗穗坐在主位的沙發(fā)上,陸云戟坐在他身側(cè)。陳副官如同門神般守在門口。周家三人坐在對面,周婉儀的情緒在宋明哲的安撫和周老先生的嚴厲眼神下,勉強控制住,不再哭喊,但那雙紅腫的眼睛卻一瞬不瞬地、貪婪地、帶著無盡哀求和希冀地看著陸承澤懷里的穗穗,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
穗穗坐在爹地腿上,小手依舊緊緊抓著那枚吊墜,低著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眸中的情緒。她能感覺到對面那道灼熱的目光,讓她有些不安,但奇怪的是,那目光中蘊含的深切情感,又讓她心底那絲奇異的連接感揮之不去。
“周老先生,請說吧?!标懗袧纱蚱屏顺聊?,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他將穗穗往懷里攏了攏,形成一個保護的姿態(tài)。
周老先生示意宋明哲。宋明哲從貼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用柔軟絲綢包裹的小布包。他顫抖著手,一層層打開,最終露出里面一個金燦燦的、小巧玲瓏的長命鎖。鎖的樣式古樸精致,上面鏨刻著繁復的纏枝蓮紋,中間是四個清晰的篆體字——“平安康泰”。
宋明哲將長命鎖托在掌心,聲音沙啞而沉重:“陸督辦,陸大少,請看。這是當年小寶的百日禮,我們請最好的金匠,按婉儀親手繪制的圖樣打造的長命鎖,世上僅此一枚。上面纏枝蓮的每一道彎折,蓮心的細微紋路,以及這四個字的筆鋒走勢,都與穗穗小姐頸間項鏈的吊墜,一般無二!”他抬起頭,眼中含著淚光,“這絕非仿造!請陸督辦明鑒!”
陸承澤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宋明哲手中的金鎖,又低頭看向穗穗頸間的鉆石吊墜。雖然材質(zhì)不同,一個黃金一個鑲嵌鉆石,但那獨特的花紋和字體,在燈光下對比,幾乎完全吻合!細微之處都驚人地一致!這絕不是巧合能解釋的!他心中的最后一絲僥幸被徹底擊碎,抱著穗穗的手臂無意識地收緊。
穗穗似乎感覺到了爹地的緊繃,她抬起頭,看看對面托著的金鎖,又看看自己手里捏著的吊墜,小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頭。她甚至伸出小手指,在空中虛虛地描摹著金鎖上纏枝蓮的紋路,動作自然而流暢,仿佛曾經(jīng)做過千百遍。
周婉儀看到穗穗這個無意識的動作,眼淚再次洶涌而出,她死死捂住嘴,才沒有哭出聲。就是這個動作!小寶小時候,也總愛用小手摸長命鎖上的花紋!
“這……”陸云戟也看清了,臉色變得異常凝重。他看向父親,又看看沉默的穗穗,心緒復雜難言。證據(jù)擺在眼前,穗穗的身世……恐怕真的與周家有關。
周老先生看著陸承澤驟變的臉色和沉默,知道他已經(jīng)信了七八分。他趁熱打鐵,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陸督辦,老夫知道,穗穗是您從路邊救回,視若己出,恩同再造!這份恩情,我周家永世銘記!但……血脈相連,骨肉至親,亦是天道人倫!小寶……穗穗她,是我女兒婉儀懷胎十月,一朝分娩,身上掉下來的肉??!這四年,婉儀她……生不如死!如今線索就在眼前,懇請陸督辦……能否……”
他頓了頓,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說出那個請求:“能否……讓穗穗與婉儀……滴血認親?”
“滴血認親”四個字,如同驚雷般在寂靜的休息室里炸響。
陸承澤抱著穗穗的手臂驟然收緊,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他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毫不掩飾的抗拒和冰冷:“不可能!”這三個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讓穗穗流血?在他面前?為了一個所謂的“確認”?這簡直荒謬!他絕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傷害他的女兒,哪怕只是一滴血!更何況,一旦滴血認親,結(jié)果無論真假,都會在穗穗幼小的心靈上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和混亂!他不能讓穗穗承受這些!
“陸督辦!”周老先生急了,聲音帶著懇求,“這是最直接、最快能證明的辦法!只需一滴血!老夫保證……”
“我說了,不行!”陸承澤厲聲打斷他,語氣森寒,“穗穗是我的女兒!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無論她過去是誰,現(xiàn)在、將來,都只是我陸承澤的女兒陸穗穗!周老先生,看在你們尋女心切的份上,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計較。但若再糾纏不清,休怪陸某不講情面!”
他周身散發(fā)出久居上位、殺伐決斷的凜冽氣勢,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周家三人,最后落在宋明哲緊緊握著的那個金鎖上,眼神復雜而冰冷。證據(jù)?那又如何?他陸承澤認定的女兒,豈是一個金鎖就能改變的?
“爹地……”懷里的穗穗似乎被爹地突然爆發(fā)的怒氣和緊勒的力道嚇到了,不安地動了動,小手緊緊抓住了陸承澤胸前的衣襟。她能感覺到爹地的憤怒和一種深沉的……恐懼?對失去她的恐懼。這讓她本能地更加依賴地靠緊了爹地溫暖的胸膛。對面那個阿姨的眼神雖然讓她心里難受,但爹地的懷抱才是她最熟悉、最安心的港灣。
周婉儀看著陸承澤如此強硬地拒絕,看著穗穗對陸承澤全然的依賴,那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瞬間被巨大的絕望和無力感淹沒。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軟在丈夫懷里,無聲地流著淚,眼神空洞地望著被陸承澤牢牢護住的孩子,仿佛靈魂都被抽離了。她的女兒……近在咫尺,卻如同隔了千山萬水。
“陸督辦!”宋明哲看著妻子心如死灰的模樣,心如刀絞,他紅著眼眶,試圖做最后的努力,“我們理解您對穗穗的養(yǎng)育之恩和深厚感情!我們并非要立刻奪走她!我們只求一個確認!一個知道她是否安好、是否是我們骨血的機會!哪怕……哪怕只是遠遠地看著她,知道她平安快樂……”他的聲音哽咽了,“婉儀她……真的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