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薇還記得很久以前張小明告訴她,這個世界是值得活下去的,只要她用心感受。
阮薇后來發(fā)現(xiàn)張小明似乎是對的,于是她努力變得強大,努力讓自己更好地活下來,她也努力地希望用自己的綿薄之力去改變這個世界,直到今天,阮薇發(fā)現(xiàn)她的努力似乎并不值得。
如果她的努力從頭到尾只是一場笑話呢?阮薇毛骨悚然地想到。她越想便越覺得害怕,阮薇感覺自己仿佛走到了一處懸崖,耳邊有凄厲呼嘯的風(fēng)刮過,似乎要將她的靈魂剝離,痛苦令阮薇邁開腳,只要她下定決心踏入前方的萬丈深淵,所有的痛苦就會煙消云散了。
“我該走了?!比钷毕驈垜洶埠桶追驳绖e。
仿佛是張憶安的幻覺,看著阮薇走下樓梯,張憶安感覺阮薇是行走在一根搖晃的鋼索上,就好像十七年前他在天臺遇見了阮薇。
那一刻張憶安就知道,他和阮薇同病相憐,所以他竭盡全力拯救了阮薇,或者說他自以為拯救了阮薇。
與阮薇重逢后張憶安是驚喜的,他真的以為阮薇已經(jīng)蛻變,當(dāng)初的創(chuàng)口已經(jīng)愈合,直到那一天看見阮薇勸說尹秋張憶安才明白,傷口從來不是那么容易愈合的。阮薇這些年一直行走在鋼絲上,她只是把張小明當(dāng)成了光、當(dāng)成了希望,所以張憶安不得不隱瞞自己的身份,因為他害怕阮薇知道真相。
張小明只是一個謊言,張小明其實也和阮薇一樣仿徨,如果阮薇知道了真相,她還能繼續(xù)在鋼絲上前行嗎?
張憶安恍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下,朦朧的云霧徐徐飄過,他緩慢但堅定地向前踏出一步,就好像從前無數(shù)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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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妞和歡歡都走了?!比钷笨粗鴮γ娴男炖蚶虻卣f道。
徐莉莉玩弄著自己的衣角,聽到這句話她的手指微微一頓,但很快她又繼續(xù)攪弄起衣角。
“是嗎,那很好啊?!?/p>
阮薇在徐莉莉的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無悲無喜,倒是帶著一份誠懇。
“你知道嗎,我本來不想見你的,但我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p>
徐莉莉突然露出一抹感興趣的笑容:“當(dāng)初你在學(xué)校就很聰明,原來你這種聰明人也會有想不明白的問題?”
阮薇認真地點點頭:“我確實想不明白,你既然已經(jīng)活得這么茍且,當(dāng)初為什么要把妞妞和歡歡生下來呢?你可以一個人在地獄里沉淪,又何必將她們帶到這個世界遭受這番罪孽?”
徐莉莉停住一臉狐疑地看了阮薇許久,半晌后她爆發(fā)出一陣笑聲:“阮警官,看來你是好日子過久了不知道我們這些平民老百姓的疾苦,你知道墮一次胎有多貴嗎。”
阮薇詫異地蹙起眉頭,她盯住徐莉莉的眼睛,她把徐莉莉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收入眼底,只期望能找到哪怕一丁點證明徐莉莉說謊的證據(jù)。
漸漸地,阮薇開始恐慌,她甚至希望徐莉莉是在戲耍自己,直到她放棄了,阮薇確定徐莉莉沒有撒謊,她的眼中頓時滾出了不可思議的眼淚。
“就因為這個,因為這個你把她們生下來,又將她們拋棄,最后讓她們活活餓死!”阮薇控制住雙手才壓抑住沖過去掐死徐莉莉的沖動,但她看著徐莉莉,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徐莉莉一點一點失去意識的畫面,直到徐莉莉最后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
阮薇有點恐慌,因為她感受到了無比的愉悅。
“阮薇,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這么天真,說實話我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你當(dāng)初怎么就那么能忍呢?就算是一條狗也會反擊咬人吧,可你比狗還聽話啊,你到底在期望些什么?期望我們大發(fā)善心停手嗎?阮薇,你醒醒吧!”
“妞妞和歡歡現(xiàn)在死了也好,她們遇上我就算她們倒霉好了,如果她們要變成厲鬼來向我索命,那我也沒意見,反正就像你說的,我早在深陷在地獄里了,只是阮薇啊阮薇,你都沒發(fā)現(xiàn)吧,你和我有什么區(qū)別呢?你不也一直在地獄里掙扎嗎?”
說完,徐莉莉發(fā)出一串爽朗的笑聲,阮薇看著她癲狂的模樣欲言又止,最后她失落地起身離開了審訊室。
審訊室外,李平威尷尬地撞上了匆匆走出來的阮薇。
“阮隊,你別聽那個女人瞎說,她已經(jīng)瘋了!”李平威撓著后腦勺笨拙地想要安慰阮薇,阮薇看到他傻乎乎的樣子笑了笑。
“可是她并沒有說錯啊,我們生活在地獄里。我回來的時候順道去過那附近的派出所,原來從前不是沒有人報過警,但那些民警他們束手無策,妞妞和歡歡還有媽媽,孤兒院也無能為力,那些鄰居從前努力過,現(xiàn)在明哲保身也沒有錯,所以妞妞和歡歡為什么會死呢,因為我們就是生活在地獄里呀?!?/p>
李平威忽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他看到阮薇快步地離去,阮薇的背影越來越小,最后她完全消失在了黑暗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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