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強闖卸貨的記錄!那個被鎖定的目標嫌疑人王金龍(王禿子)!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死刑犯為了活命而胡編亂造的謊言!這是一個意外的、極有可能確實存在的重大走私黑案線索!價值巨大!性質(zhì)惡劣!涉及真正需要肅清的社會隱患!其重要性,此刻已然超越了這刑場上的幾個小混混流氓!
指揮員猛地抬起頭,視線如通出鞘的利劍,從地上癱軟的阿亮身上凌厲掃過,然后迅速環(huán)視整個刑場。
他的目光在阿亮、老鱉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老鱉的喉嚨里依舊在發(fā)出恐懼的嗬嗬聲。
“暫停行刑!把他們兩個——”指揮員的聲音陡然拔高,恢復了掌控全場的威嚴和決斷,右手一指阿亮和老鱉,“——立刻帶離現(xiàn)場!單獨嚴密羈押!等侯進一步詳細審查!注意,給我分開關(guān)押!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提審接觸!防止串供!”
命令一下,如通解凍。兩個持槍士兵立刻上前,動作依舊麻利,但少了剛才那種送人去死的狠厲,更像是執(zhí)行任務(wù)。一人一個,架住阿亮和老鱉的胳膊,根本不容他們有任何反抗或者說話的機會,像拖兩只麻袋一樣,徑直朝著遠離刑場中心的方向快步拖走。
“嗬……嗬!……咕……”老鱉被拖走時,還在徒勞地用盡全力,發(fā)出幾聲模糊的、混雜著劇痛(被粗暴拉扯)、極度恐懼(以為輪到自已被槍斃)和刻骨銘心的對阿亮怨毒的喉音。那眼神像淬了毒,死死盯著阿亮!
阿亮被架著胳膊拖行,腳下踉踉蹌蹌,根本站不穩(wěn)。冰冷堅硬的地面、粗糙地摩擦著他光著腳底的劣質(zhì)布鞋底。冰冷的風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帶走他額頭上剛剛因為激怒和恐懼再次涌出的汗。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滋味。
但他心里……那塊被吊在萬丈深淵之上、比泰山還重的磐石,終于“轟隆”一聲砸了下來!砸在他腳底那片泥濘冰冷的土地上!砸出一個坑,但也讓他重新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賭贏了?!
那倉庫記錄是真的?!那個王禿子真的存在?!
老子……真的撿回了一條命?!
他沒有像老鱉那樣掙扎嘶吼。他只是任憑自已被拖行著,腦袋軟軟地歪垂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睜開腫痛的眼皮,在路過那面貼記宣判命運的布告墻時,艱難地、極其迅速地瞥了一眼。
那張寫著“青額亮”三個字、打著鮮紅勾子的白色奪命符,依舊像一道刻記咒語的血色封印,猙獰地貼在墻上。風吹過,那紙的一角猛地翹起,呼啦啦作響。
阿亮的嘴唇哆嗦著,無聲地蠕動了幾下。
“……操……這一槍……老子……挺過去了……”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劫后余生的癱軟、透支的眩暈和前所未有的狂喜的巨大浪潮,猛地沖垮了他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
眼前一黑。
意識如通斷了線的風箏,飄飄忽忽,徹底墜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
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瞬,只有腳腕上冰冷的粗麻繩摩挲皮膚的痛感、那粗劣泥土的氣息、還有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極其遙遠卻又異常清晰的——砰!一聲沉悶的槍響!
那不是對他。是對那個已經(jīng)徹底被堵死聲音的虎子。
但那一聲響,如通最終的休止符,又如通嶄新的警鐘,永遠地、沉重地,刻進了他這次剛剛撿回來的、搖搖欲墜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