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了片刻,最后她還是踮著腳從分發(fā)任務的傀儡手上揭下了這條任務。
她提著從尚食局領(lǐng)來的食盒,再次前往了太極宮的懺悔林。琴川一入夏便是連著的艷陽天,唯獨進了懺悔林,終年不化的濃霧裹挾著亡靈的怨氣,仿佛永遠是日暮黃昏的死氣沉沉。
王月卿原想過自己要再遇上那瘋瘋癲癲的銀花婆婆要如何是好,但她今天很是走運,到白樓下時,并沒有聽見銀花婆婆的聲音。
她按照上一回的流程,小心翼翼的爬上了最頂層,再一層一層的往下送食物。
被關(guān)在禁閉室里的人依舊是饑腸轆轆的,餓得像是這幾日里都沒有人來給他們送過食物。食碗里空空蕩蕩,被螢火石照過,上面敞亮的像是被舔過似的。
王月卿越是往下走,見到這些人的慘狀,她心生可憐的同時,看著這些人誠惶誠恐的討好,也升起了一絲扭曲的快意。
直到她走到第四層,低矮的禁閉室宛若一個個叫人窒息的牢籠。
她一個個的數(shù)過去,數(shù)到第七間,地上的食碗里上一回王月卿丟下的饅頭還安然無恙的放在地上。她很確定這是自己七天前丟下的饅頭,因為時間過去,這個饅頭已經(jīng)發(fā)黃變餿,邊上有一圈四個指甲印,是她上回來沒留意才印上去的。
——這人怎么不吃?
王月卿回去后也稍微了解懺悔林內(nèi)禁閉室的制度,這座白樓的禁閉室按照每個人犯下的錯誤大小排列,而一個人能犯下的錯誤和他的能力成正比。越是往上的人犯下的錯誤便越大,這同樣意味著在白樓上層被囚禁的人實力越強。
實力不僅僅是一個人的資質(zhì),更包含了他的心性、意志。
懺悔林中的怨氣與哀嚎恰恰是最能摧毀人意志的磨難。
被困在禁閉室里的每一個人都精神崩潰,沒理由住在這間格子屋里的人會為了所謂的骨氣,不吃這對修士來說低劣的食物。
王月卿懷疑這里面的人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她下意識地就想往那黝黑的深處看,黑暗中一雙極其明亮的眼睛朝著她睜開來。她只看見了這雙眼睛,一雙懵懂、單純的眼睛。這太像是動物的眼睛了,卻沒有動物的戒備,他的瞧過來,就是單純的往這里瞧著看,而沒有任何的意義。
即使這是一雙漂亮的眼睛,突然之下,王月卿還是被嚇得連連后退,驚恐之下,她忘記了不能和禁閉室里的人說話的禁忌,情不自禁地抱怨起來:“上一回我送來的東西,你怎么不吃?”
——總算等到人來問他這個問題了。
沈晏清恨得牙癢癢:“這怎么了,你們把我關(guān)進這里,又給我吃這種東西,不就是想餓死我嗎。我偏不吃,我看你們把我餓死了,到時候怎么和明鴻交代!”
這句話他早就想好了,可銀花婆婆偏偏就是不來問他這個問題,叫他越想越氣。
他原本是不想提明鴻的,畢竟明鴻也不管他的死活,但威脅人的時候總要把自己說得厲害些的。
王月卿見沈晏清如此大膽的提著天君的名字,不由得好奇起來:“你是誰?是犯了什么錯進來的?”
沈晏清跳腳般的暴怒起來:“我沒錯!”
怨不得沈晏清如此反應,這看門的銀花婆婆一開始隔了三日來問他知道錯了沒,后來就是每隔一日、半日、乃至三個時辰的來問他一次。
隨來的次數(shù)增加,她臉上的笑意也慢慢減少了。
十日之期早就過去了,建平這個陰險小人竟謊稱自己被他這一拳揍得身受重傷,延長了沈晏清被關(guān)緊閉的時間。
眼巴巴等著出去的沈晏清,聽到這則消息時憤怒極了:“他撒謊,我進來前他還笑我打得太輕了。你們果然是一伙兒的!”
銀花婆婆臉上的笑容早就沒了,陰魂不散的問他:“只要你認錯,我就替你改了日子,把你放出去怎么樣?知道變通的人,才能在修行一途上走得更遠,你后悔嗎?”
“后悔什么??!我才不認錯,我沒錯!”沈晏清的小鳥腦袋很執(zhí)拗,“你們等著吧,等我出去,我一定要你們好看!”
不就是被關(guān)在站不直、躺不下的黑屋子里,聽一群瘋子碎碎念嗎,這里比起北域可怖驚悚的萬福鎮(zhèn)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沈晏得意洋洋的想,他曾在冰冷森寒、吐霧化雪的北域,行走上整整幾個月:“區(qū)區(qū)懺悔林,還不足以叫我屈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