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宮在場的幾位金丹修士全部看著方嵐卻敢怒不敢言,只能暗自記住柳蘭陵這個叫承明宮在一眾高層里丟盡顏面的弟子,恨不得將他逐出去。
武常瑞并未說話,他一身肅殺黑甲,五官分明如刀刻,是十分堅毅英俊的長相。大紅的絨花袍看似厚重的自然垂在云下,偶爾卻又會被瀟灑隨性的風(fēng)鼓吹得飛舞起來。
文試的主考官點過名冊,湊到武常瑞耳邊:“承明宮七千三百八十九名弟子,其中三人前些日子受了傷、一人病重,三十七人在西域趕不回,二十八人歷世磨礪心性,這些人皆是不能參加文武比試的。還有扶風(fēng)苑一名弟子缺席,剩下七千三百十九人都在這兒了?!?/p>
武常瑞問:“缺席的是誰?”
主考官道:“扶風(fēng)苑,王月卿?!?/p>
太極宮碧霄仙子道:“銀花婆婆壽元將近,似是要傳她天心擇一訣。我原以為婆婆要將這門奇功帶進(jìn)棺材里了,她愿意松口,是我太極宮的福氣?!?/p>
武常瑞知道碧霄說這話不僅是向他解釋,更是在向他討人。他向來沉默寡言,默默頷首以示回應(yīng)。
碧霄仙子喜道:“多謝武將軍了?!?/p>
觀真道人問:“銀花婆婆怎么會松口?”
“許是年紀(jì)大了,還是不忍心自己一身絕學(xué)斷絕于世。”明誠仙人猜測,“她這門天心擇一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孤品,最為關(guān)鍵的心決連翠微宮的書閣都沒有拓印在內(nèi),她要是死了,可就真的失傳了。換我,我也不忍心就這樣失傳。
只是這樣隨意選出的傳人會不會過于倉促了?要知道當(dāng)年春和可是尋遍五域,用了不知道多少心力,浪費了多少年月,才挑出一個明鴻天君來。她這樣隨便找了一個丫頭,豈不是叫明珠暗投?要真來不及了,我把我的弟子讓出來給她?!?/p>
面對猜測,碧霄仙子笑而搖頭:“這個弟子,不是她選的,是不悔選的。銀花說她能聽到不悔的歌聲,雖然掩飾了,但被她察覺到了?!?/p>
“不悔——”明誠仙人一愣,才聽到名字他就要露出要落淚的神情了,“好,不悔是不會錯的,她從來不錯,這一定是最好的選擇了?!?/p>
直至琴川鐘響,三場文試終于結(jié)束。
考生桌上寫滿文字的朱卷張張疊疊騰空而起,宣紙雪白如浪,一時之間如逆流河水,溯洄至主考官手中的批卷匣里。
外界才過去半天,但在貢院的禁制下,這些已經(jīng)連考三日的考生們各個如釋重負(fù)。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著,人流自貢院的格子間內(nèi)出來,再向著貢院的大門涌出去。
天上云臺同一時間緩緩下落,方嵐等不及,翻身就從高空落下。
她身姿矯健如豹,即使不動用一絲一毫的靈氣法力,也能在高臺上穩(wěn)穩(wěn)四肢著地,方嵐抬起頭便環(huán)顧四周:“天君呢?”
要不是天君放出消息說自己要來承明宮看弟子們的文武比試,這種小孩子過家家般的考試,她才不會來。她很久沒有見到天君了,在宮內(nèi)聽說哥哥方回和天君在西域的消息時,早就心潮澎湃,恨不得在西域一口氣殺了昆侖劍宗十余人的殺神是她自己。
碧霄仙子揚了揚下巴,指向貢院西南側(cè)的垂花門。
柳蘭陵聽見鐘響時,整個人一如同被油煎過般的焦躁不安,他的卷子根本未寫多少,他一面勸慰自己反正他要離開天宮了,這名次對他來說根本無關(guān)緊要;一面又在心底隱秘的升起自己被大人物看中的期待,如果真的這樣,他到底還走不走了?留下來,說不定有一天他能出人頭地,向天君將沈晏清討來,和他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呢?
現(xiàn)在卷子已被收走,事情已成定局。
就算他不帶走沈晏清,下午的武試他也是沒機會再參加了。
柳蘭陵垂頭喪氣的出了門,遠(yuǎn)遠(yuǎn)看見云臺上的幾位宮主,余光瞥見從高空落下的方嵐,耳邊此起彼伏的傳來驚呼。他差點以為某位功法奇妙的宮主是被看破了他心中的想法,要來抓他了,惶惶的恨不得夾著尾巴快走。
正驚慌失措中,柳蘭陵覺得自己似乎逆著人流撞到了一個人,這個念頭才升起,他便腳底打滑地摔在地上。
這是很短暫的一瞬,柳蘭陵甚至未看清這人的臉。
但在感官的世界中,這一瞬間又被無比延長的放大、放慢,他感受到一股赤|裸、白森森的殺意向他襲來。像是一柄淬過冰的利刃抵在他的腰上,一條渾身漆黑的毒蛇盤踞在他的腳上,一雙冰冷的雙手正死死的掐著他的喉嚨,讓他不敢喘一口氣。千百萬種不同的死法,在這一瞬之間因為這森然陰郁的殺意在他腦海中閃現(xiàn)。
那人沒有回頭。
人群嘩然退開,一大片空地中,只留下柳蘭陵一個人。
他坐在地上不受控制的打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