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不假思索,取了藥就吞服入口。
片刻功夫,他能感覺到自己后背的傷口從火辣變得冰涼,再慢慢地沒有知覺。他以為是藥物的作用。
沉默片刻后,白衡以為還有回旋的余地,他低聲道:“你既然萬事俱備,想來已經(jīng)準備好解毒的辦法了吧?”他想著自己要是能帶著中毒的沈晏清下山解毒去,這些人或許還能逃得一命。
沈晏清睜開眼,微笑道:“早就準備好了。”
隨著他的話音剛落,白衡的眼前卻開始一陣一陣的昏黑,連帶著他的思緒也變得遲鈍,他先想:沈晏清不是中了毒嗎,怎么現(xiàn)在能睜開眼了,這意味著什么……啊,我真蠢,他離得文仙茶樹最近,最早中毒,他早有預備,當然也是最早解毒的人。
白衡開始回想自己是怎么忽然中毒的。
但無論是沈晏清說文仙茶樹的毒素對他無效是謊話,還是剛剛沈晏清給他的藥里有毒,無一例外的結論是,他又被沈晏清騙了。這么拙劣的戲法和騙局,可他偏偏蠢到一次次的上當。
白衡手腳發(fā)軟,他站立不穩(wěn),持著劍單膝跪倒,抬起頭,見到沈晏清緩緩站起身朝他靠近,向他走來。
山下有馬蹄踏過碎石的達達聲,王月卿帶著人從南陵城趕來了。
太墟天宮來的這批人全身覆蓋著金紅兩色的覆面盔甲,他們早早得到了命令,知道這座山上滿是待宰的羔羊。他們從山腳一層一層地向上殺去,死亡的聲音,是沉悶無聲的,一切籠罩在巨大的漆黑夜幕里,氣味卻忠實地傳遞了此時發(fā)生的所有。
這么多人,這么多條人命,就這樣草率的死在這里。
白衡面前的黑色幕布,被顯眼的紅色,自下而上地一點點被浸染了。被欺騙的憤怒因為死亡帶來的厚重底色,而蒙上仇恨和恐懼。他不明白。
一輪明月下,沈晏清眼波流轉間,他臉上微笑的神情慢慢凝固:“你為什么不聽我的話?”
正如同從始至終沈晏清就打著要完全殲滅水月洞的主意,他給白衡的也從來不是選擇題。
沈晏清拿過王月卿手上的馬鞭,他一鞭子抽在白衡的背上,“你為什么不聽我的話!”
又是一下。
白衡被抽翻了過去,因為中毒而麻痹的感官讓他極其幸運的屏蔽了痛苦,但他隱約察覺到,這個最該得意的贏家,不見得有多高興。
白衡的視力已經(jīng)完全被毒素侵害,幾乎看不見任何的東西,只能隱隱感覺到沈晏清俯視他的高瘦輪廓。
沈晏清丟掉馬鞭,看著緊閉雙眼似乎已經(jīng)暈過去的白衡,被凝固的笑容開始松動。
他在心中如情人般繾綣地念過三遍明鴻,一想到白衡即將去往萬劫不復之地,臉上浮現(xiàn)出森冷的笑意。
可他深深地看著皎潔月光下白衡這張與金玉開一模一樣的臉,恍然仿佛有一雙手將他的時間平鋪在一張空白的紙片上,然后它折疊,將兩個時間重疊,使他的意識回到了多年前的雪夜。
王月卿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她走近道:“今夜我們就要去天清門嗎?”
沈晏清問:“死了多少人?”
“一個沒動,全部綁了?!蓖踉虑淅^續(xù)追問白衡的下場:“我們要怎么處置他呢?”
沈晏清搖頭道:“你去拿一副無極釘來,依次打進他的膻中穴、氣海穴、肺俞穴、命門穴……最后一枚打進他的百會穴?!?/p>
無極釘乃是一種太墟天宮特有的刑具,專門用來封鎖元嬰修士的修為,打入穴道后不僅會喪失修為淪為凡人,且每三刻鐘就要承受一次削肉剜骨般的劇痛。
王月卿一愣:“可是我們不是說好要將他送去天清門——”
沈晏清道:“不是今晚。”他輕聲道:“我想看看他痛不欲絕的樣子,我沒能在金玉開的臉上見過,我想看看他痛起來是什么樣子,我想聽他說后悔?!?/p>
文仙茶樹心的毒對白衡確實無效,真正有毒的是沈晏清給他吃的那瓶藥。天底下最傻的傻瓜才會上這么蠢的當。沈晏清想過白衡不上當?shù)目赡?,但白衡就算不上當,他也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讓白衡脫不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