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晨心覺得承明宮死了人,沈晏清大病尚且未愈,大早上提這個過于晦氣,撒謊道:“無事,公子你好好休息。”
沈晏清“嗯”了一聲,喝了粥后,幾個宮人收拾了碗碟。
他又坐回書桌前抄他的劍訣,這卷劍訣只剩下最后一節(jié)。這卷共有一百零七節(jié)的玉簡上,他的字跡自行楷變作行草,漸有狂恣恢奇之意。
但越是抄錄下去,沈晏清的心反倒越平靜。
劉晨心見他今日好了不少,就想出去叫個人再讓重華宮的醫(yī)師過來給沈晏清看看,才走到門口,方嵐捧著一個漆木盒子從玉芙樓下上來。
方嵐一路過來,倍感懷念。
她還是金丹期時就曾被天君指派到玉芙樓侍奉沈晏清,百年前沈晏清于昆侖劍宗下落不明,天君閉關(guān)不出世,才回了重華宮。
一晃百年,她已是元嬰修為,可當(dāng)她細(xì)細(xì)的重看這玉芙樓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件物品,一切竟仍與她離開時毫無差別。
方嵐在心中感慨歲月荏苒的同時,也在暗自心驚明鴻的強(qiáng)大——時光無法倒轉(zhuǎn),一百年就是一百年,可一百年過去,明鴻竟然還能記得這玉芙樓中的每一處,并抵御了時光的侵蝕將所有歸為原位。
這是只擅長破壞而不善于修復(fù)的她所做不到的事。
侍立門口的宮人見到方嵐向她行禮,劉晨心不知道方嵐為何而來,客氣的攔住了她:“素心仙子,沈公子病了,還得容我進(jìn)去為您通傳?!?/p>
方嵐想了想,沈晏清體弱多病,常常每見過天君一回,就要躺床上倒好幾日。
她早已見怪不怪,嫻熟的問:“又病了,是什么???近來夜里氣涼,若是風(fēng)寒頭疼,去叫藥房給他煎一碗小青龍湯,別的藥都苦口,唯有小青龍湯酸甜,他勉強(qiáng)能喝得下?!?/p>
劉晨心尷尬道:“倒不是風(fēng)寒,醫(yī)師說他是心病,得寬心一段日子。”
沈晏清從前在她手上倒是沒生過心病,方嵐沒什么經(jīng)驗(yàn),她將懷里的漆木盒子遞到劉晨心的手中:“既然他病了,我不進(jìn)去也是可以的,省得我身上的血煞氣傷了他?!?/p>
方嵐道:“是天君要我送來給沈公子的?!?/p>
聽見是天君所送,劉晨心重視了不少,她捧著木箱子往屋里走。木箱子不重不輕,叫她好奇這里面裝了些什么。
于是才走到屏風(fēng)后,她就擅作主張的打開了——
那屏風(fēng)后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接著是漆木匣子摔在地上,和劉晨心腿軟坐倒在地上的聲音:“——啊!這是什么!這是什么!”
她慘叫著,在地毯上向后挪著臂膀爬行,恨不得離這漆木盒子越遠(yuǎn)越好。
建平真人帶血的人頭就這樣從漆木匣子中,一路滾出屏風(fēng)。沈晏清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而聽見劉晨心的慘叫,方嵐推開扇門闊步進(jìn)來,眼見著是劉晨心自己開了盒子,還將東西摔在地上,當(dāng)即暴怒不已:“把這擅作主張又欺上瞞下的賤奴拖出去打!”
方嵐心疼地將盒子撿起來,再把建平真人的人頭裝回去,捧到沈晏清的面前。她埋怨道:“這什么奴才,叫她送個東西都送不好。給你看看,這是早上天君允我殺的人,我特地找了個最好看的盒子?!?/p>
沈晏清因此分了一些眼神到方嵐手上帶血的漆木盒子上,即使里面放了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他還是冷靜的評價道:“盒子確實(shí)不錯。”
劉晨心的哀嚎從樓下一直傳到樓上,木棍鞭撻皮肉的聲音令人頭皮發(fā)麻。但沈晏清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不過是余光瞥了一下江晗的尸體就會幾夜連著做噩夢的自己。
負(fù)責(zé)行刑的侍從僵在門口,不敢進(jìn)來問劉晨心究竟要挨幾杖。
而沈晏清只是頓了一下:“但它臟了,這種臟東西你還要留著嗎?!?/p>
“說的也是?!狈綅闺S手將手上的漆木箱子丟個旁邊的宮人,那宮人無所適從地發(fā)抖著僵住,方嵐也不去理會,反倒是眼睛放光的看著沈晏清。
她感嘆道:“時間真是了不起,我從前見你,你最不喜歡我做這種事了,要是有人懲罰宮人,你還總要撲過去幫著求情。早上天君叫我殺了建平后,將他的頭顱送給你,我還問過天君,會不會嚇著你,天君說不會。
你現(xiàn)在真是不一樣了,沒想到我們不過百年不見,你就有了如此大的變化,真是太了不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