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雨夜（第1頁）

雨夜

雨水在車窗上蜿蜒成細密的河流，倒映著上海模糊的天際線。車內(nèi)暖氣開得很足，皮革座椅散發(fā)出淡淡的護理油氣味，混合著父親慣用的那款古龍水。周韻坐在母親身邊，正輕聲回答著關于英國天氣的問題，她的普通話帶著北方人特有的清晰咬字，偶爾夾雜幾個英文單詞，顯得得體又大方。

而我縮在后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星巴克杯子的邊緣。

倫敦。

他居然記得。

高中時我癡迷收集星巴克城市杯，甚至翹課跑去靜安寺那家旗艦店排隊。東京限定款售罄那天，我氣得一整天沒理他。結果周末放學回家，發(fā)現(xiàn)那只杯子靜靜立在我書桌上，旁邊還放著一盒royce生巧克力——他知道我喜歡甜食。

“幼稚?！薄鞘撬ㄒ坏脑u價，語氣冷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而現(xiàn)在，五年過去。

他記得。

記得比我自己還清楚。

“之薇?！蹦赣H的聲音從副駕駛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別玩那個杯子了，待會兒到家先帶周韻看看客房。”

“不用?！敝幍穆曇魪那芭艂鱽?，冷靜得像在討論一份合同，“我自己來?！?/p>

“哥這是怕我亂翻你東西？”我故意拖長音調(diào)，指尖輕輕敲著杯壁，“放心，我對你的行李沒興趣?！?/p>

后視鏡里，我看到他的手指在膝蓋上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了一瞬，又很快松開。他側(cè)過臉，在后視鏡里與我對視，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嘲諷：“你翻過的東西，哪次不是一團糟？”

——他在指什么？

十二歲那年，我溜進他房間找游戲機，結果打翻墨水瓶，染黑了他一整本奧數(shù)筆記。十六歲，我偷翻他抽屜里的情書，被他當場抓包，他冷著臉拎我出去，卻在關門前一秒丟給我一盒巧克力：“下次直接問?！?/p>

十六歲的雨夜，我翻進他房間不是為了找東西，而是為了找他。

那時的他比現(xiàn)在青澀，眉骨和鼻梁的線條還沒這么鋒利。他的床單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我鉆進他被子里時，他第一反應是皺眉：“下去?！笨僧斘屹N上去吻他的時候，他的呼吸亂了，手掌扣住我的后頸，力道大得幾乎讓我疼。

——“哥，我想和你睡。”

——“……出去。”

回憶像刀子一樣剜進xiong口，我猛地別開臉，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水痕模糊了浦東的高樓輪廓。

車駛?cè)胄^(qū)時，周韻輕聲贊嘆了一句。這里是徐匯的老牌高檔住宅區(qū)，紅磚洋房掩映在法國梧桐下，即使冬天也透著股舊上海的優(yōu)雅。父親停好車，之軒先一步下去，從后備箱取出行李，動作干脆得像在逃離什么。

周韻想幫忙，他卻搖頭：“我來?！?/p>

我慢吞吞地下車，故意落在最后。母親已經(jīng)開門，屋內(nèi)飄出糖醋排骨和腌篤鮮的香氣——阿姨應該早就開始準備年夜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