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是一個信號。之軒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明,他站起身,酒杯舉得穩(wěn)穩(wěn)的:謝謝爸。一飲而盡。
少喝點,母親擔憂地看著他,你臉色不太對。
沒事。之軒微笑,那笑容完美得像是精心排練過,今天高興。
周韻輕輕握住他的手: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看著他們交握的手指,胃里突然翻涌起一股酸澀。之軒以前最討厭在公共場合肢體接觸,連我小時候想牽他的手都會被他甩開?,F(xiàn)在卻能如此自然地讓一個女人在大庭廣眾下碰他。
我去拿甜點。我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廚房里,阿姨正在裝盤酒釀圓子。我靠在料理臺邊,任由冰冷的大理石臺面透過單薄的毛衣傳來寒意。窗外,雨已經(jīng)停了,但夜色依然濃稠如墨。阿姨見我望著窗外出神,靜靜地把酒釀圓子捧去餐桌。
需要幫忙嗎?
之軒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沒回頭,只是盯著玻璃上我們模糊的倒影:不用陪你的完美女友?
他走到我身邊,身上混合著紅酒和雪松的氣息。我們沉默地站著,像兩個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你醉了。我終于開口。
一點點。他承認,聲音里帶著罕見的坦誠,足夠讓我站在這里,和你說話。
說什么?我轉(zhuǎn)身面對他,說你這五年過得怎么樣?說你怎么認識周韻的?還是說你——
他突然靠近,近到我以為他要吻我。但最終只是伸手從我發(fā)梢拿下一片不知何時沾上的花瓣。
說你長大了。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也變漂亮了。
酒柜的玻璃映出我們的身影——他低著頭看我,我仰著臉,像是某種古老儀式的定格畫面。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時間倒流了。
直到周韻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之軒?阿姨說甜點好了。
我們迅速分開。之軒轉(zhuǎn)身時,胳膊不小心碰倒了料理臺上的空酒杯。玻璃杯滾落在地,摔得粉碎。
別動!他厲聲阻止想要彎腰的我,我來。
他蹲下身,一片一片撿起碎片。我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在碎玻璃間穿梭,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夜,他也是這樣跪在地上收拾母親的骨瓷茶杯碎片。那時他的手被劃傷了,血珠滴在白色瓷片上,像一串小小的紅寶石。
好了。他站起身,把碎片扔進垃圾桶,走吧。
回到餐廳時,甜點已經(jīng)上桌。母親正給周韻盛酒釀圓子,父親在講之軒小時候的趣事。一切都溫馨得令人作嘔。
我端起酒杯,在桌下輕輕碰了碰之軒的膝蓋:敬重逢。
他的眼神在燭光下晦暗不明,但還是舉起了杯子。玻璃相撞的瞬間,我故意讓我的杯子低于他的——這是酒桌上的規(guī)矩,表示尊敬。
之軒的瞳孔猛地收縮。他記得。
小時候,他教我商務(wù)宴請的禮儀。敬酒時杯子要比對方低,他當時說,尤其是對長輩。我笑嘻嘻地反問:那對你呢?他沒有回答,只是把我的酒杯按下去幾寸: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
現(xiàn)在,我主動把酒杯放低,像個真正的妹妹該做的那樣。
之軒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最終什么也沒說,仰頭飲盡了杯中酒。紅酒順著他的嘴角滑落,在襯衫領(lǐng)口留下一道暗紅色的痕跡,像一道新鮮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