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過去,亭子里有亮堂堂的光,在黑暗里,那是只有夜明珠才能發(fā)出的熾白色光。
亭中的兩人對坐,親昵地吃著一桌菜。其中一個人是謝清玄,方葉認出來了,那身雪青色道袍,是極易損壞的天蠶絲織成的,他曾為謝清玄打理過無數(shù)次,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而謝清玄對面那個俊美的少年人,方葉從未見過,應當就是謝清玄收的小徒弟吧……
方葉攥緊了拳頭,死死抿著唇,整個人隱在黑暗里,自虐一般地盯著謝清玄和林凈霜吃飯,他看了好久,連腿都站麻了,許久之后才緩緩拖著自己麻了的右腿,原路返回。
其實謝清玄和林凈霜哪有這么要好,表面師徒弟而已,謝清玄只是喜歡林凈霜做的飯而已,特意來這兒蹭個宵夜吃,他甚至還不知道,這一桌子菜全是林凈霜的系統(tǒng)代勞的。
吃飽喝足后,謝清玄拍拍屁股走人,至于廚房還有殘羹剩飯的料理打掃問題,這不是他的事。
步行回到自己的臥房,謝清玄卻在門口處看見了立在他門前的方葉。方葉沉默地看著房門上雕刻的花紋,發(fā)覺謝清玄已經回來,便扭頭看著謝清玄,一言不發(fā)。
謝清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回頭望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沉默寡言,面容有些陰郁的方葉,這是怎么了?方葉不是在外門嗎?怎么又突然來了長茗峰?
“仙君,這段時間,你過得好嗎?可否……可否還習慣?”一直以來方葉都稱呼謝清玄為仙君,他極力克制住自己磅礴洶涌的情緒,只是含糊地問道。
謝清玄眼神疑惑,他過得好不好?問這個是什么意思?
“我……過得挺好的呀。怎么了?”
方葉低下頭,不想讓謝清玄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一毫多余的情緒,“沒什么……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方葉問了謝清玄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后,便離開了長茗峰,弄得謝清玄有些迷惑,但他也沒有思考太多,回到臥房內爬上柔軟舒服的床榻就睡下了,明日還要去丹樓監(jiān)督弟子煉藥呢。
方葉失魂落魄地下了長茗峰,長長的石階看得他頭昏。也許在謝清玄眼里,自己和撿來的小貓小狗沒什么區(qū)別,謝清玄對他不可謂不好,只是他的眼里卻從沒有容下過他。
謝清玄一次又一次給了他希望,但卻又讓他越陷越深,最后無法自拔,無可救藥,他無法說明的卑劣情意,苦澀如黃連,此謂癡心,癡心成魔便是心魔了吧。
第二日,謝清玄早早醒來,今日他跟外門長老說好,要去丹樓監(jiān)督弟子們煉藥。
這是謝清玄第一次下長茗峰,和那么多人接觸,其實他心里是有些緊張的,他在長茗峰待了幾百年,下山見人的時間少之又少。
為了表示重視,謝清玄換了三套衣服,對著水鏡打量了許久,最后選定了一身絳紫色長袍,xiong前繡著的開得簇擁的牡丹花,讓青年顯得更加富貴,恍若熠熠生輝的明珠。
一開始謝清玄戴了那頂他最喜歡的發(fā)冠,發(fā)冠是白玉材質的,兩側墜著珍珠,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招搖了,有些花里胡哨,好像不太適合頂著這個珍珠發(fā)冠去丹樓。
謝清玄將發(fā)冠摘下,換了一只黑檀木簪,重新挽好了一個簡單地發(fā)髻。
他的頭發(fā)又長又密,因為養(yǎng)護得好,頭發(fā)烏黑油亮,很順滑,即使睡著時百般蹂躪,也從來沒打過結,只用一只極其樸素的木簪子挽著,長發(fā)一直垂到腰間,像一片烏潤的黑瀑。
丹樓是越水宗修習煉藥的弟子們專門煉丹的地方,這里為煉藥的弟子提供了免費的藥鼎和一些低級的煉藥材料。
弟子練習室在丹樓的第三層,弟子們早就到了,就等謝清玄了。他們昨日才知道,謝清玄成了丹樓三層的掌事人。
“溫師兄,聽說了嗎?長茗峰那位要來咱們這兒管事了。”一個年輕弟子對著旁邊一位模樣清秀,氣質溫和的師兄小聲說道。
溫子熹點點頭,表示自己也知道這件事。溫子熹是正統(tǒng)的丹修,他的師尊是越水宗第一煉藥師——白祉藥尊。而溫子熹是白祉最喜愛的大徒弟,他的天賦在宗門所有的丹修弟子中是最出類拔萃的,甚至天才如白祉也自愧不如。
白祉一向自負,尤其是在他最擅長的煉藥領域上,但溫子熹的天賦,遠在他之上,是個難得的好苗子,白祉花費了許多心思在溫子熹身上,只盼望溫子熹能夠繼承自己全部衣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成為修真界第一煉藥師。
年輕小弟子緩緩靠到溫子熹身邊,悄聲咬耳朵:“溫師兄,聽說長茗仙君脾氣古怪,你說他會不會到丹樓對咱們發(fā)瘋啊。而且有個師兄那天親眼看到了,長茗仙君將自己新收的小徒弟打了個半死,那么粗的藤條,還帶著倒刺呢,狠狠抽在人身上,他那個小徒弟,被打得皮開肉綻……”
溫子熹眸光清亮,神色淡淡,他本就是一個溫和至極的人,沉靜如水,也是因為這樣的性格,所以他煉藥時控制火候的神識很穩(wěn)。
“還是不要妄議師長的好,長茗仙君為人到底如何,我們親身相處之后才好評判,聽信他人的風言風語,便在背后議論師長,實在非君子所為?!?/p>
那名八卦的年輕弟子見溫子熹不與他多言,便暗自撇撇嘴,沒意思地走開,重新加入了其他人的討論之中。
謝清玄踩著點來到了丹樓,三層的靜室內盡是眾人細碎的討論聲,謝清玄一推門,眾人立刻作鳥獸散,靜室里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