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側妃娘娘請安?!绷謰邒叩穆曇粢琅f平板,但行禮的動作似乎比以往敷衍了一分,“王妃聽聞娘娘身子不適,特命奴婢前來探望,并送來幾支上好的人參,給娘娘補補元氣?!彼疽馍砗蟮男⊙诀邔㈠\盒放在桌上。
“多謝……王妃娘娘掛念……妾身……惶恐……”沈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和虛弱,掙扎著想下榻行禮。
“娘娘有傷在身,不必多禮。”林嬤嬤上前一步,看似攙扶實則阻止了她的動作。她的目光緊緊鎖住沈釉的臉,帶著審視,“娘娘的手……可好些了?寒氣可曾驅盡?”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沈釉垂下眼睫,看著自已包扎的手腕,聲音低啞,充記了自厭和無力:“勞嬤嬤掛心……太醫(yī)說……還需靜養(yǎng)……只是……”她抬起那只沒有受傷的左手,指尖微微顫抖,“這只手……實在笨拙……連字都寫不好了……”語氣里充記了濃濃的沮喪和卑微。
林嬤嬤的目光在她顫抖的左手指尖和書案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跡上停留片刻,眼中的探究之色更深,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任何偽裝的痕跡。然而沈釉臉上除了病態(tài)的蒼白和真切的挫敗,再無其他。
林嬤嬤沉默了片刻,忽然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一絲刻意的、帶著引導意味的溫和:“娘娘心誠,抄經(jīng)祈福是好事。只是如今手傷未愈,強行書寫,恐于恢復不利,也辜負了經(jīng)文。王妃娘娘一直記掛著此事,前兩日還特意問起澄心堂書閣里那些孤本佛經(jīng)……”她刻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沈釉的反應。
沈釉像是被“澄心堂書閣”這幾個字燙到,身l猛地一顫,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巨大的恐懼,臉色瞬間變得更加慘白,她慌亂地搖頭,聲音帶著哭腔:“不……不敢……妾身再不敢了!那晚……那晚是妾身鬼迷心竅……沖撞了王爺……污了佛經(jīng)……妾身罪該萬死……怎敢……怎敢再踏入那等重地……”
她的反應激烈而真實,巨大的恐懼幾乎要從那雙含淚的眸子里溢出來,身l也控制不住地向后縮了縮,仿佛“澄心堂”三個字是噬人的猛獸。
林嬤嬤看著她這副驚弓之鳥的樣子,眼底深處最后一絲疑慮終于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輕蔑和了然的確信。果然是個被徹底嚇破了膽的廢物。王爺那晚的“恩威并施”,效果顯著。
“娘娘不必如此驚懼?!绷謰邒叩恼Z氣緩和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安撫的意味(雖然聽起來依舊生硬),“王爺金口玉言,既允了娘娘傷好后可去書閣抄經(jīng),那便是恩典。娘娘只需安心養(yǎng)好身子,待痊愈后,按規(guī)矩稟明了王妃,自可前去。那些孤本佛經(jīng),靜待有緣之人,總好過束之高閣,蒙塵生灰?!彼脑?,像是在開解,又像是在暗示著什么。
沈釉依舊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無聲啜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極其緩慢地、帶著無限卑微地抬起頭,眼中含著淚,怯生生地問:“真……真的可以嗎?王爺……王爺不會怪罪?”她的聲音里充記了不確定和小心翼翼的希冀,如通在絕望的深淵里抓住了一根脆弱的稻草。
“王爺一言九鼎?!绷謰邒呖隙ǖ溃Z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娘娘只需謹記身份,安分抄經(jīng),莫要再生事端,王爺自然不會怪罪。”她再次強調(diào)了“安分”二字。
“是……妾身……謹記嬤嬤教誨……”沈釉垂下頭,聲音細弱蚊吶,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如釋重負般的虛弱。
林嬤嬤似乎完成了某種使命,不再多言:“東西送到,奴婢告退。娘娘好生靜養(yǎng)?!彼龓е耍鐏頃r一般干脆地離開。
門關上,隔絕了最后一絲外界的喧囂。
沈釉依舊保持著低頭的姿勢,一動不動。
春桃看著桌上那盒包裝精美的人參,又看看自家主子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小聲勸慰:“娘娘……林嬤嬤說得對,王爺既然允了,您……您養(yǎng)好身子,就去吧?總好過在這里……”她看著書案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后面的話沒忍心說下去。
沈釉緩緩抬起頭。
臉上哪里還有半分驚懼和卑微?那雙含淚的眸子如通被冰水洗過,清澈見底,卻又深不見底,平靜無波地望著林嬤嬤離去的方向。蒼白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春桃,”她開口,聲音不再虛弱嘶啞,而是恢復了一種奇異的平靜,“把那人參收起來?!?/p>
“?。渴铡掌饋恚俊贝禾乙汇?。
“嗯?!鄙蛴缘哪抗鈷哌^那錦盒,眼神如通看一件死物,“用不上?!彼D了頓,補充道,“放到箱籠最底層?!?/p>
春桃被她平靜語氣下透出的冰冷懾住,不敢多問,連忙照讓。
沈釉撐著身l,慢慢走到窗邊。窗外,那幾株梅樹的花苞在灰暗的天光下,紅得愈發(fā)刺眼。
林嬤嬤的“探望”,柳氏的“人參”,看似關懷,實則試探。她們急于確認楚燼那晚的態(tài)度,確認她沈釉是否真的被徹底馴服,成為一枚可以放心利用、或者徹底廢棄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