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高原的夜仍在呼吸。貨車在石礫與泥土間顛簸,窄窄的前燈切開霧色與黑暗,風(fēng)聲裹挾著遠(yuǎn)山和野花的氣息,從敞開的車窗卷入我的懷抱。每一次深呼吸,都是對世界的一次全新索取——泥土、青草、寒露、未知與遠(yuǎn)方。
司機(jī)一路寡言,只在晨曦躍出山口時緩緩開口:“阿斯馬拉,是夢的出口,也是回憶的歸宿?!?/p>
晨光初現(xiàn),城市的輪廓在薄霧與晨曦交疊中浮現(xiàn)。不是那種橫空出世的雄偉,也沒有現(xiàn)代都市的棱角分明,只是一種不慌不忙的安靜。桉樹與棕櫚排列成莊嚴(yán)隊列,石墻與拱頂被濕潤的晨霧輕輕包裹,仿佛一切都在等我來揭開這座夢境的面紗。
下車時,腳踏在青石板上,柔軟的濕氣從鞋底升騰??諝庵袕浡姘c咖啡、舊家具和塵埃的氣息。我仰望雕花陽臺和馬賽克墻面,那些細(xì)節(jié)像藏在時光深處的音符,一點點喚醒了我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初到阿斯馬拉,我竟有種久違的歸屬感。這里沒有非洲的狂烈熱浪,也無歐洲的清冷疏離,只有一種沉靜、悠長、近乎內(nèi)斂的溫柔。這溫柔里,有著流浪者最渴望的那一份安頓。
我抬手在車窗上寫下一行水汽字跡,發(fā)誓要用《地球交響曲》記錄下每一秒的心跳與觸動。
“阿斯馬拉,是夢醒之地,是所有流浪靈魂最終安放的玫瑰回廊?!?/p>
我的落腳點,是旅人們口耳相傳的“和平之光”旅館。這棟小樓藏在藤蔓與花影間,門口的雕塑女神守望著來往的歲月。店主賈布里爾是一位白發(fā)溫厚的老人,笑容如春日午后的陽光。他為我煮上一杯意式咖啡,苦中帶甜,如人生初醒。
“阿斯馬拉的美藏在細(xì)節(jié)里?!辟Z布里爾說,“每一道磚縫、每一把椅子、每一個門環(huán),都在講述不一樣的故事?!?/p>
花園里陶罐斑駁,墻角有天使壁畫,連銹跡斑斑的鐵門也有獨特的花紋。時間像一條緩慢流淌的河,所有的痛苦與喜悅都被柔化成生活的余香。
我走在獨立大道,鵝卵石路面崎嶇不平,兩側(cè)咖啡館、書店、理發(fā)鋪,宛如靜止在舊時光里的舞臺布景。玻璃櫥窗里陳列著二十世紀(jì)初的留聲機(jī)、老式打字機(jī)、泛黃照片和意大利的羽毛鋼筆。孩子們在劇院前歡笑打鬧,老人們坐在臺階上喝咖啡,低聲交談著往日的傳奇。
陽光灑落下來的時候,每一個人的身影都被拉得很長,仿佛都成為這座城市溫柔史詩的一部分。我竟有些不舍得走快半步,只怕漏掉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一縷香氣、一道光影。
我在心底記下:
“阿斯馬拉,是一枚靜靜疊在世界史頁腳的玫瑰花瓣。每條深巷、每塊青磚,都是柔和的呼吸與歲月的敘述?!?/p>
晨霧未散時,我獨自攀上城市制高點,來到玫瑰教堂。哥特式的尖頂刺破霧氣與晨光,巨大的圓窗仿佛凝視著人間與天國。教堂門前,老人捧書低聲祈禱,少年在廊下打鬧,教堂里灑落下的斑駁光影像是信仰的回聲。
鐘聲忽然響起,清透悠遠(yuǎn),穿透整個城市。我看到即使是不信教的路人,也會停下腳步,靜靜聆聽。這種聲音,像是把生活的重負(fù)都揉進(jìn)溫柔的懷抱,讓每個人都能找到片刻安慰。
教堂不遠(yuǎn),就是那座古老的清真寺。紅磚圓頂在晨光里熠熠生輝,信徒們靜靜席地而坐,禱告聲低低回蕩,如同溫柔的風(fēng)在城市之間流轉(zhuǎn)。
我找了長椅坐下,身邊是剛做完禮拜的老人,和幾位賣糖果的小女孩。她們低聲哼唱著古老的童謠,香料與花草的氣息縈繞耳畔。不同的語言、不同的信仰,卻在彼此尊重與包容中安然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