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西洋的風還裹著夜的微涼,潮濕中帶著一絲青草的甘甜,夾雜著泥土、鹽分和船舶機油的氣息,仿佛要將我從異鄉(xiāng)的倦意中一把喚醒。馬拉博的夜色還未消散,我已乘一艘小船穿越幾內亞灣,第一次踏上赤道幾內亞大陸上的這片土地——巴塔。
巴塔在晨霧中浮現(xiàn),像一首剛剛奏響的序曲,輪廓柔和,氣息真實。沒有馬拉博的殖民風情,也沒有非洲腹地的蒼茫廣闊,卻有一種貼近土地的質感。
我在《地球交響曲》的新頁鄭重寫下:
第六百八十七章,草海晨光與鼓魂新夢。
小船擱淺在巴塔的老碼頭。天色微明,晨霧還沒完全褪去,腳下的泥沙柔軟而濕潤,鞋底仿佛和大地相黏。四周的空氣里,有生魚、鐵銹、海風和青草的味道,港灣邊貨船、漁船、木筏擁擠,碼頭堆滿了漁網和剛卸下的木箱。小販的吆喝聲、孩子們的歡笑聲、海鳥的叫聲,交織成最原始的晨曲。
岸邊,一群孩子在追逐海鳥。他們的皮膚在晨光下泛著銅色光澤,笑聲擊碎霧氣,帶著蓬勃的生命力。一位滿頭銀發(fā)的漁民坐在舊輪胎上,專注地修補漁網,指尖粗糙,卻動作極其細致。每縫上一道網眼,他的額頭便多出一道淺淺的紋路,像海浪在歲月里一遍遍沖刷礁石的痕跡。
我走近時,他停下活計,朝我微笑點頭:“這里的早晨,比喧囂更珍貴的是安穩(wěn)。”他的嗓音低沉,如海底的石頭,沉靜而有力。
我寫下:
“巴塔的晨曦,不屬于浮華的盛大,而屬于泥沙與潮水間踏實起身的勞動者,屬于靜靜奔波、無聲守望的人?!?/p>
這份安穩(wěn),讓我突然不再覺得自己是異鄉(xiāng)人。我在港口沿岸靜靜站了一會兒,看著太陽升高,萬物從朦朧中蘇醒。這一刻,歸屬感如潮水悄然漫上心頭。
離開碼頭,我踏入巴塔的舊城區(qū)。這里沒有高樓,只有一排排矮小的土磚屋,墻體赤紅,屋頂用鋅皮或茅草鋪蓋。巷道曲折,塵土隨風而起,偶有水洼倒映著熙攘人影。每當有風吹過,炊煙在屋頂盤旋,空氣中飄來香料飯和燉魚的味道。
早市上,叫賣聲、笑聲、鍋碗碰撞聲混雜成一首晨曲。女人們頭頂水果籃,男人們推著手推車,孩子們赤腳跑在泥濘巷道間,濺起一串串清亮的笑聲。
在一戶院落門口,老婦瑪麗亞和幾位婦女正圍著一口大鍋熬煮香料飯。她招手請我嘗一勺,熱氣騰騰,辣椒、椰子、米飯和魚香交織在一起,入口鮮香、回味悠長。
“我們不富有,但我們懂得珍惜和分享?!爆旣悂喼钢豪锏暮⒆樱爸灰患胰嗽谝黄?,再貧瘠的土地也能開花?!?/p>
她又遞給我一個用香蕉葉包著的椰絲糕點,手指溫暖。我品嘗著這帶著泥土芳香的點心,感受到一種很真實的幸?!粡垞P,卻溫潤如流。
我寫下:
“貧窮不是缺失,溫情與分享才是城市最飽滿的養(yǎng)分。巴塔的財富,藏在一碗熱飯、一次問候和一片炊煙里?!?/p>
那一刻,我明白:被土地包圍的幸福,其實也可以很簡單、很深刻。
中午,熾烈的陽光照耀下,我走進巴塔的文化中心。門口墻上涂鴉斑斕,非洲面具、奔跑的羚羊和鮮亮的鼓在壁畫上活靈活現(xiàn)。院子里,鼓聲與歌聲此起彼伏,幾名青年男女正排練著一場融合傳統(tǒng)鼓樂和現(xiàn)代舞的表演。
鼓手薩迪克帶著銳利的笑意,鼓槌飛舞:“過去,巴塔總被當作沉默的邊緣?,F(xiàn)在我們想用節(jié)奏,把自己的聲音敲進世界的心臟。”他遞給我一根鼓槌,邀請我和他們一起加入。
鼓點震顫,舞步飛揚。我的心臟在每一次重擊下跳動得愈發(fā)有力。那是某種原始、自由、粗獷的生命力,仿佛城市的靈魂在鼓膜下復蘇。舞者旋轉、跳躍、揮汗如雨,空氣里飄滿青春和希望的氣息。
我忍不住大笑,被他們的熱情點燃、感染。忽然之間,這種與陌生人共同跳躍的感覺,竟讓我體會到歸屬的激蕩與愉悅。